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盲刺客 | 上頁 下頁
一四四


  「更隱秘的地方,」我說道,「好,我去辦。我該告訴你,警察話裡有話——一名警察剛來過——有一些暗示……」

  「什麼?你對他們說什麼了?什麼暗示?」他聽上去相當緊張。

  「只是說她故意墜下橋去的。」

  「胡扯,」他說,「那一定是個事故。我希望你是這樣說的。」

  「當然。不過,這事有目擊者。他們看見……」

  「她有留言嗎?如果有的話,燒了它。」

  「目擊者有兩個人:一個是律師,另一個在銀行做事。她開車戴著白手套。他們看見她轉動方向盤。」

  「那是光線引起的錯覺,」他說道,「要麼是他們喝醉了。我要打電話給律師。我會處理好這事的。」

  我擱下了電話。我走進化妝間:我需要穿一套黑色喪服,再帶上一塊手帕。我想,我還得告訴艾梅。我要說是橋出了問題。我要說是橋斷了。

  我打開我放長筒襪的五斗櫥抽屜,裡面有練習本——一共五本,是我們跟厄斯金先生讀書時用的廉價練習本,用粗繩子紮在一起。勞拉的名字用鉛筆寫在封面上——她的筆跡稚氣未脫。下面是標題:數學。勞拉討厭數學。

  我想,這是舊的課堂作業。不,是舊的家庭作業。為什麼她要留給我這些東西呢?

  我原本可以說到這裡為止了。我原本可以選擇一無所知,但我做了你也會做的事——如果你讀到這裡,你也會這樣做的。我選擇了知情。

  我們中大多數人都會這樣做的。不管什麼事,我們都會選擇知情。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免會傷害自己;如果需要,我們會把雙手伸進火裡。好奇不是我們唯一的動機:愛、悲痛、絕望或仇恨會驅使我們去做。我們會無情地窺探死者的秘密:我們會拆他們的信件;我們會讀他們的日記;我們會翻動他們的垃圾,希望從那些離我們而去的人那裡得到一個暗示、一句遺言、一種解釋——他們令我們捧著口袋,而口袋常常比我們想像的要空得多。

  然而,埋下這些線索要讓我們意外發現的那些人是怎麼了?他們為什麼要費心這樣做?是出於自私?憐憫?報復?還是一種簡單的顯示他們存在的聲明,就像在洗手間牆上塗寫姓名縮寫一樣?存在與匿名相結合——坦白卻不悔過,有真相卻沒有後果——它自有它的魅力。用這種或那種方式,洗去你手上的血跡。

  對那些留下此類線索的人來說,如果有陌生人來探問每一件和他們根本無關的事情,他們幾乎難以抱怨。而且不僅僅是陌生人,還有情人、朋友、親戚之類。我們都是窺視癖。為什麼只因為我們發現了過去的事,我們就認為一切都可以隨意拿取?一旦打開別人鎖上的門,我們就都成了盜墓者。

  然而,僅僅是鎖門而已。房間和裡面的東西都完好無損。如果留下東西的人想被別人遺忘,他們總是可以把這些東西付之一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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