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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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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刺客·Aa'A星球上的桃子女人》 夜夜都有舞會:男男女女在光滑的地板上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繚亂。她被歡鬧的氣氛所感染,於是每晚必到。閃光燈到處哢嚓作響,說不準記者們把鏡頭對著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自己的照片上了報紙——頭往後仰著,嘴巴張著,露出滿口牙齒。 每天早上,她雙腳都感到酸疼。 下午,她則戴著太陽鏡,躺在帆布椅上,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她不去游泳,不去套圈,也不去打羽毛球——這些都是沒完沒了的無聊遊戲。消遣就是為了打發時間,她有自己的消遣方式。 幾條套著脖圈的狗在甲板上遛來遛去,走在它們後面的主人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當他們走過時,她假裝在看書。 有些人在圖書室裡寫信。對她來說,這沒多大意思。他居無定所,即使給他寄信的話,他也可能收不到。信倒有可能落入別人之手。 無風之日,海浪十分平靜,盡如人意。人們說,海上的清新空氣對健康有益。盡情地呼吸吧,放鬆身心,縱情歡樂。 幾個月以前,她說:你為什麼要跟我講這些悲傷的故事?他們倆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她的毛皮大衣,毛朝上——這是他要這麼蓋的。冷風透過破窗戶吹進來;外面大街上電車當當駛過。等會兒,她說道,有顆鈕扣硌了我的脊背。 我只知道這類故事——悲傷的故事。總之,從邏輯上說,每個故事的結尾都是悲傷的,因為在結尾人人都要死的。出生、交媾、死亡,無一例外。不過,交媾的事可能有例外。有的傢伙還沒嘗過這種滋味就嗚呼哀哉了,可憐蟲。 但是,這中間也有幸福的事,她說。從出生到死亡,不是嗎?如果你相信有天堂,我想升天也算是一個幸福的故事了——我指的是死亡。天使們唱著頌歌為你送行。 哼,人死了就萬事皆空了。什麼天使呀,頌歌呀,都免了吧。 不過,還是會有幸福的事,她說道。或者說,有一些幸福的事你都沒提起過。 你是指我們倆結婚,住在一間小矮房裡,然後再生兩個孩子?是這樣的幸福故事嗎? 你太刻薄了。 好吧,他說。你想聽一個幸福的故事。我看你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故事是這樣的: 時間是後來被稱為百年大戰——或西諾星球大戰——的第九十九年。在另一個宇宙空間的西諾星球上,居住著一個絕頂聰明而又極端殘忍的物種,叫做蜥蜴人。不過,他們可不這樣稱呼自己。他們身高七英尺,長滿鱗甲,皮膚是灰色的。他們的眼睛是豎長的,就像貓眼或蛇眼一樣。他們的皮膚很堅硬,通常不用穿衣服,只穿一條褲衩——用金屬面料卡茲尼做的,地球上沒有這種柔軟的紅色金屬。這種褲衩可以保護他們的要害部位——那物兒也長滿鱗甲,而且個頭挺大,同時卻容易受傷。 哎呀,謝天謝地,有點意思,她說道,噗嗤一笑。 我就知道你喜歡這樣的故事。總之,他們的計劃是從地球上抓一大批女人,為他們生育一種超級物種——一半像人,一半像西諾蜥蜴人。這樣,他們的後代就能比他們更適應宇宙中其他可居星球上的生活——可以呼吸各種稀奇古怪的空氣,吃各種各樣的食物,抵抗各種未知的疾病,等等。不過,他們同時也具有西諾人的力量和宇宙智慧。這種超級物種會橫掃太空,征服太空,一路上把不同星球上的居民統統吃掉,因為他們需要擴大領地,需要新的營養源。 西諾蜥蜴人的太空艦隊在一九六七年首次襲擊地球,給一些大城市造成毀滅性的打擊,致使數百萬人喪命。在地球人的一片恐慌中,蜥蜴人把歐亞大陸和南美洲的一些地區建成他們的奴隸營,殘忍地把年輕女人用作他們的生育實驗品;男人們則成了他們的盤中餐,他們想吃哪塊就吃哪塊,然後把吃剩的殘屍填進大坑裡。他們最喜歡吃用文火烤過的腦子、心臟和腰子。 然而,西諾星球的供給線被地球上隱蔽的宇宙火箭的火力切斷了,使得蜥蜴人的致命的激光槍失去了關鍵的原料。地球人集結起來,奮起還擊——不僅動用了戰鬥部隊,還使用了大量的毒氣——是由一種稀有的霍茲彩色青蛙的毒液製成的。這種毒液曾經被尤林斯星球的拿克羅德人用來塗箭頭,地球上的科學家們早就發現西諾星球上的人對這種毒素特別缺乏免疫力。結果,雙方打了個平手。 再者,他們的金屬褲衩具有可燃性,如果被熾熱的導彈擊中,就會燒起來。地球上的狙擊手使用遠程磷彈槍,射擊目標準確無誤。他們是偉大的英雄,雖然遭到猛烈的還擊,經受前所未有的電擊折磨的劇痛,仍然堅持戰鬥。蜥蜴人不會輕易地讓他們的陰部燒起來,這誰都明白。 現在,到了二〇六六年,外星蜥蜴人已被趕回另外一個宇宙空間,地球空軍飛行員駕駛著小型雙人快速殲擊機正在乘勝追擊。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把西諾外星人全部消滅,只留下大概幾十個關在特別加固的動物館裡展覽——櫥窗的玻璃也是特製的,打不破。然而,西諾人不會束手就擒,仍要負隅頑抗。他們還有一支獨立的太空艦隊,袖子裡還有幾張好牌可以打。 他們還有袖子?我以為他們都光著上身呢。 看在老天的分上,別太挑剔了。你明白就行了。 威爾和博伊德是一對老搭檔——他們兩個滿身傷疤,是擁有三年軍齡的、久經考驗的殲擊機老飛行員。駕駛殲擊機傷亡很大,幹三年已經算是長的了。到目前為止,他們在一次又一次大膽的襲擊中勇猛行事,每次都能倖免於難,而指揮官卻說他們勇大於謀。 正如故事開頭講的那樣,一架西諾人的戰機已經咬住他們;他們的飛機受到重創,抖得厲害。激光槍把他們飛機的油箱打了個洞,切斷了他們同地球指揮官的聯繫。飛機的操縱器也被燒化了,致使博伊德的頭皮受了重傷,同時威爾腰部的什麼地方也受了傷,鮮血順著宇航服往下流。 看來我們要吃苦頭了,博伊德說。全身被弄得血肉模糊。這破飛機隨時都會完蛋。但願我們來得及再炸死幾百個滿身魚鱗的龜兒子,然後同歸於盡。 說得對,我也這麼想。哎呀,老夥計,你眼睛裡有稀泥,威爾說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你眼裡往外流——紅色的稀泥。你的腳趾頭漏了。哈,哈。 哈,哈,博伊德痛苦地做了個鬼臉。開什麼玩笑。你總是喜歡窮開心。 威爾還沒來得及回答,殲擊機就失去了控制,在空中旋轉起來。令人頭暈目眩。他們倆被一個重力場吸引到了一個未知的星球上,不知身處何地。他們的人造重力系統失靈了,兩個人都失去了知覺。 蘇醒過來之後,他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的太空殲擊機已無蹤影,就連身上的緊身金屬宇航服也不翼而飛。他們身上卻穿著寬鬆的綠色長袍,閃閃發光,不知是用什麼面料做的。他們發現自己是在一個綠藤掩映的涼亭內,正躺在柔軟的金色沙發上。他們身上的傷口也癒合了,就連威爾上次空戰時被炸掉的左手中指也長出來了。他們感到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神清氣爽,精力充沛,她咕噥道。喔唷唷。 沒錯,我們這些爺們偶爾也喜歡用個把高級的詞匯,他像電影裡的匪徒般歪著嘴說道。這可以給那鬼地方增加一點品位。 虧你想得出來。 我接著說下去:我弄不明白,博伊德說。我們是不是已經死了? 如果我們死了的話,那我也認了,威爾答道。這倒也不錯,挺好。 一點不假。 這時,威爾低低地吹了一聲口哨。聽到口哨聲,有兩個女人朝他們走來——他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她們倆頭髮的顏色就像柳條筐的顏色。她們身穿著紫藍色長裙,上面有一個個的小皺褶,走起路來沙沙作響。這令威爾想起了那些勢利的高檔雜貨店裡的水果包裝紙。她們裸露著胳膊,光著腳,頭上都戴著一種奇特的紅色網狀頭飾。她們的皮膚呈金紅色,而且水靈靈的。她們走起路來波浪起伏,好像在糖水裡游泳似的。 你們好,地球人,第一個女人說道。 對,你們好,第二個女人也說。我們等你們很久了。我們通過星際攝像機知道你們來了。 我們這是在哪裡?威爾問道。 你們是在Aa'A星球上,第一個女人說道。這個星球名稱的發音聽上去像是吃飽飯時的打嗝聲,中間還夾著嬰兒睡夢中翻身時發出的輕微喘息聲。它又像快死的人最後的呼吸聲。 我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威爾問道。博伊德卻一言不發。他正在打量他面前這個成熟女人鮮嫩、玲瓏的身體。我要是能咬上一口該多好,他暗自想道。 你們坐的飛機從空中墜落下來,第一個女人說。不幸的是,你們的飛機壞了。你們只能留下來和我們待在一起。 這好辦,威爾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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