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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盲刺客·口紅畫的心》

  我們有多少時間可以待在一起?他問道。

  不少。兩三個小時吧。他們都出去忙了。

  忙什麼?

  我不清楚。掙錢、購物、行善,諸如此類。管他們忙什麼呢!她將自己的一綹頭髮塞到耳後,直了直腰。她感到自己招之即來,有一種賤的感覺。這車是誰的?她說。

  一位朋友的。我可是個重要人物。我的朋友是有車族。

  別跟我打趣了,她說道。他不吱聲。她拉拉手套上的指頭。如果有人看見我們怎麼辦?

  他們只會看到這輛車子。這是輛破車,是窮人的車。即使別人盯著你看也認不出你來,因為像你這樣的女人不會在這輛破車上被逮個正著。

  有時候你並不十分喜歡我,她說道。

  最近我無法多考慮別的事,他說。說到喜歡,這可是兩碼事。喜歡需要時間。我沒有時間來喜歡你。我無法集中精力去喜歡你。

  不是往那兒開。看這個路標。

  路標是給別人看的,他說道。這兒——是這兒。

  路面只有犁溝那麼寬。到處是餐巾紙、口香糖的包裝紙,以及魚鰾似的用過的安全套。瓶子、鵝卵石和泥路上的一道道車轍,一切都亂糟糟的。她穿的皮鞋跟太高,走路很不方便。他挽住她的手臂,讓她走穩。她卻掙脫了。

  這差不多是一塊空地。別人會看見的。

  誰會看見呢?我們是在橋下。

  警察。別這樣。還不是時候。

  警察在大白天懶得管別人的閒事,他說。只有在晚上,他們才會打著手電去抓那些邪惡的變態狂。

  別忘了還有流浪漢,她說道。還有瘋子。

  過來,他說。到這下面來。樹蔭底下。

  這兒有毒青藤嗎?

  根本沒有。我保證。也沒有流浪漢和瘋子,只有我。

  你怎麼知道這裡沒有毒青藤?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別顧慮那麼多,他說道。躺下。

  別這樣。你會撕破我衣服的。等一下。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如此氣喘吁吁,根本不像是她發出來的。

  水泥地上有一顆用口紅畫的心,中間有四個詞的首字母。代表愛的L字母將它們連了起來。只有相關的人才知道這些首字母代表的是誰——他們曾來到這裡,畫了這顆心。他們宣告愛情,卻隱去了細節。

  這顆心的外面還有另外四個字母,看起來就像指南針的四個極。

  F U

  C K

  這個詞的四個字母被拆開來寫,攤得很開:這是赤裸裸的做愛姿態圖。

  他嘴裡有一股煙味,而她自己嘴裡則有一絲鹹味。周圍充斥著敗草和貓的味道,還有角落裡發出的難聞的氣味。草叢濕漉漉的,他們的膝蓋上沾滿了塵土。在這種肮髒的地方,植物倒是生長茂盛;長長的蒲公英向陽怒放。

  在他們躺的地方,下面有一條潺潺的溪流。頂上則是枝繁葉茂、綴滿紫色小花的葡萄藤;高高的橋墩撐起了鐵橋,過橋的車子從頭頂開過。蔚藍色的天空被樹枝和樹葉分割得支離破碎。她背下是堅硬的泥土。

  他撫摸著她的額頭,手指滑過她的臉頰。你不該崇拜我,他說道。這世上並不是我一個男人有那物兒。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問題不在這裡,她說。反正我並不崇拜你。他已經在表示將來要同她分別了。

  好了,不管是什麼,一旦我不再煩你,你得到的會更多。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並沒有煩我呀。

  生活之路長著呢,他說道。我們分別之後還會有生活。

  說些別的吧。

  好吧,他說。再躺下來。把你的頭放在這兒。他將濕乎乎的襯衫推到一旁。他用一隻手摟著她,另一隻手到口袋裡去掏香煙,接著用大拇指點著了火。她的耳朵緊貼著他的肩窩。

  他問道:上次故事講到哪兒了?

  講到織地毯的人。那些瞎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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