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特伍德 > 別名格蕾絲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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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這個鎮子出去的一個士兵回來養傷,他說有謠言說我親愛的兒子頭部被飛來的彈片擊中,聽說生死不明。當然我擔心得差點死去,竭盡全力打聽他的下落。最後非常讓人高興的是,他被送回來了。人還活著,但身心卻受了很大的損傷。由於他頭部受傷的緣故,他很可能喪失了一部分記憶。儘管他還記得自己親愛的母親,以及幼時的一些事,但已完全記不得最近的事情,包括他對精神病院的興趣和他在金斯頓所做的一切,這也包括他可能與你本人有過或沒有的關係。 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從更寬的、更不自私(我想加上)的角度去看事物。個人的事和歷史上重大的事件相比,實在顯得渺小。我們只能認為歷史上的大事是為了更多人的利益。 同時,我必須祝賀你終於找到了你的丈夫,不過我也必須因當時不幸的處境向你表示同情。發現自己的配偶由於長期酗酒及酒精中毒所引起的譫妄而死不可能是件愉快的事。我很高興地知道他還沒用完他的全部資金。我還想現實地向你建議,設立一個可靠的年金,或者像我一樣買些鐵路股票,或是向一個有實力的公司投資,如縫紉機公司,這些公司在今後是一定會有所發展的。 但是,你向我兒子提出的打算是既不理智又不可行的,他是絕對不可能考慮的。我的兒子沒和你訂過婚,他對你沒一點義務。你自己所理解的並沒形成雙方的理解。我還有義務告訴你,我兒子參軍之前已基本與菲斯·卡特賴特小姐訂婚。菲斯·卡特賴特小姐出身于良好的家庭,人品道德方面無懈可擊。剩下的唯一的障礙是,他的人格使他不能讓卡特賴特小姐把自己的終身定給一個生命處於危險之中的男人。現在儘管他頭腦受傷,有時還說胡話,她決心尊重兩家父母的意願,並聽從自己心中的願望。眼下她正在幫著我一起忠實地照料著他。 他還記不清她,堅持叫她「格蕾絲」。容易搞混也情有可原,因為「菲斯」在意思上與「格蕾絲」相近①。但我們仍然堅持不懈,每天讓他看各種他過去曾經很喜歡的小東西,帶他在附近的自然風景點散步。我們越來越感到他有希望很快全面恢復記憶,或者至少盡可能多地恢復,並希望他能很快恢復健康,以便完婚。卡特賴特小姐(以及所有無私地愛我兒子的人)的最大願望是祈禱他能恢復健康,並能全面使用他的大腦功能。 ①「菲斯」的英文為Faith,意為「信任,信仰」,與「希望」(Hope)和「博愛」(Charity)一道構成基督教意義上的「恩惠」(Grace),即本書女主人公的名字(音譯為「格蕾絲」)。 讓我在擱筆之前加上一句,我相信你今後的生活將會比不遠的過去更充滿幸福。我還相信你的晚年會給你帶來平靜,但這種平靜常常不幸地,如果不是災難性地,被年輕時的虛榮和激烈的感情所剝奪。 你最誠摯的, 康斯坦斯·P·喬丹(夫人) 附言:你今後的任何來信都會不經閱讀就毀掉。 *** 寄自加拿大安大略省金斯頓錫德納姆街衛理公會教堂赦免格蕾絲·馬克斯委員會主席伊諾克·維林格牧師; 致加拿大安大略省多倫多市湖濱街楓葉住宅塞繆爾·巴納林醫生。 1867年10月15日於金斯頓 親愛的巴納林醫生: 我擅自給你寫信,先生,是關於我做主席的委員會所擔負的一個重要的使命,這對你來說一定不會感到陌生。我知道你作為近十五年前曾在多倫多精神病院治療格蕾絲·馬克斯的醫生,一定接待過以往幾任委員會的代表。他們都代表那個不幸的、痛苦的、(在有些人看來)被錯誤定罪的女人向政府請願。他們希望你能在請願書上簽名,因為,你也知道,你的簽名在政府官員看來會有很大的分量。他們傾向於尊重像你這樣的醫學權威的意見。 我們的委員會由幾位女士(我親愛的妻子也是其中一位)、好幾位有地位的紳士和三個不同教派的教士(包括監獄牧師,他的名字你可在請願書上找到)組成。這樣的請願過去一直沒能成功,但我們委員會期望,也希望,由於最近政治上的變動,特別是約翰·A·麥克唐納①領導下的代表全民的國會制度的建立,這次請願能夠得以獲准。 ①John A.Macdonald(1815-1891),加拿大政治家,曾于1867年任加拿大第一任總理。 此外,我們可以利用現代科學,以及對大腦疾病和精神錯亂的研究上取得的進展——這些進展一定對格蕾絲·馬克斯有利。幾年前,我們委員會請了位神經病專家,西蒙·喬丹醫生,他是受到該領域的專家大力推薦才來這兒的。他在這個城市住了幾個月,詳細調查格蕾絲·馬克斯,特別關注她對謀殺一事的記憶缺失。為了恢復她的記憶,他讓她接受了由一位神經催眠專家主持的神經催眠術療程。神經催眠術在長期停用之後作為診斷和治療的方法似乎又很受人歡迎,不過它在法國比在這個半球用得更多。 這個療程做完以後,有了令人吃驚的新發現,喬丹醫生下結論說格蕾絲·馬克斯的記憶缺失是真的,不是裝的。也就是說,在謀殺的那一天她患有一種「自我催眠夢遊症」,這是由恐懼引起的歇斯底里發作所產生的結果。這種病症二十五年前沒什麼人研究,但在那以後就有了不少文獻記載。因為她當時患有這種病症,就使她後來有了記憶缺失。在她處於神經催眠術引起的昏睡狀態之中時(當時我們委員會的許多委員在場),格蕾絲·馬克斯不僅完全恢復了對過去的事件的記憶,而且清楚地表現出夢遊性「雙重意識」的症狀。有個明顯不同的第二性格可以做出第一性格完全不知道的事。鑒於這些症狀,喬丹醫生的結論是:那個叫做「格蕾絲·馬克斯」的女人在謀殺南希·蒙哥馬利的時候沒有意識,所以不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對於這些行為只是她的第二或是隱藏的性格記住了。喬丹醫生還認為,有很強的證據證明這個第二性格後來到了1852年仍然存在;所以穆迪夫人及其他人寫的紀實報道就可作為證據。 我本希望能有份書面報告交給你;我們委員會一年年推遲呈送這份請願書,也是期望能有那份報告。喬丹醫生本來也確實打算寫份報告;但因家中突然有人生病他匆忙離開了;接著就是到歐洲大陸有急事要辦,然後就爆發了南北戰爭。他作為一名軍醫參了戰,這一系列事件使他遲遲不能完成他的報告。據我所知,他在戰爭中負傷了。儘管上帝保佑他正在恢復,但還沒有恢復足夠的力量來完成這項任務。否則,我堅信他一定會在我們的請願書上加上他的認真而真誠的請求。 我本人目睹了前面提到的那次神經催眠療程,後來同意做我親愛的妻子的那位女士也在場。我們倆都深深地受到我們當時的所見所聞的影響。想到這個可憐的女人由於我們缺乏科學知識而受冤屈,我感動地流了淚。人的靈魂是個深奧而又讓人生畏的謎,其深處我們現在才開始探索。正像聖保羅所說:「現在我們透過層玻璃看,光線很暗;然後就面對面。」我們只能猜測我們的造物主為什麼要把人造成這樣一個複雜難解的謎的意圖。 我很清楚,對一個不熟悉神經催眠術的原理,又沒親眼目睹我所提到的那個療程的人來說,喬丹醫生的結論可能難以讓人置信。但是,不管你對喬丹醫生的專業意見會怎樣想,格蕾絲·馬克斯已被關了很多年,足以懺悔所犯的罪行。她已經歷了難以述說的精神上和肉體上的痛苦。她已痛苦地反悔她在這個重罪裡所扮演的角色(無論當時有沒有意識)。她已不再是個年輕女人,而且身體也很差。如果她獲得自由,可能會對她的現實生活和精神幸福有所改善。她可能會有機會反思過去,並為未來的生活做準備。 你會不會——或看在慈善的分上,能不能——仍舊堅持不在釋放她的請願書上簽名,從而就此關上一個悔悟的罪人上天堂的門?當然不會! 我邀請你——並再次懇求你——幫助我們完成這項值得讚美的工作。 你真誠的, 伊諾克·維林格牧師,碩士,神學博士 *** 寄自多倫多市湖濱街楓葉住宅塞繆爾·巴納林醫生; 致安大略省金斯頓錫德納姆街衛理公會教堂伊諾克·維林格牧師。 1867年11月1日 親愛的先生: 我已收到你10月10日的來信,並讀過信中描述的你們對格蕾絲·馬克斯所採取的幼稚、可笑的措施。我對喬丹醫生很失望;我曾經給他寫過信,明確地告誡他要警惕這個狡猾的女人。他們說老傻瓜最傻,但我倒要說年輕的傻瓜最傻。我很吃驚,一個有醫學學位的人會讓人把「神經催眠引起的昏睡狀態」這樣公開的庸醫把戲和極為荒謬的蠢事強加於他。作為愚蠢的行為,它僅次於招魂術、全民投票和類似的胡說八道。這種毫無道理的「神經催眠術」儘管用了新術語,不過是催眠術或動物磁性說的新翻版。這些使人厭惡的謬論很早就被看穿了,不過是個貌似嚴肅的障眼物,背後藏著些出身可疑、淫蕩成性的人。他們可以問年輕女子不適當的、令人厭惡的問題,並在沒得到她們同意的情況下命令她們去做不適當的舉動,從而獲得控制她們的權力。 所以,我恐怕你們的喬丹醫生輕信得像個孩子,要麼,他本人就是個大混蛋。所以,如果他真的寫出他自稱的「報告」,只會糟蹋所用的紙張。我猜想你提到的傷不是他在戰爭中受的,而是戰前就有的。就是說,他頭部曾遭過重擊,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所做的傻事。如果喬丹醫生還繼續這樣思路混亂,他本人很快就會進私立精神病院。假如我沒記錯的話,他曾經一度想建立這樣的醫院。 我讀過穆迪夫人的所謂「證詞」,以及其他一些她塗寫的東西。我把它們投入火中,因為那兒才是它們應去的地方。它們只有在火裡才發了點亮光,而在其他地方是不會發光的。穆迪夫人就像她的同類一樣,喜歡添枝加葉,編造童話故事。為了使故事逼真,滿可以依賴一個傻瓜的「目擊者的報告」。 至於你提到的天堂的大門,我沒有任何控制權。如果格雷絲·馬克斯有資格走進那大門,毫無疑問她不需要我的介入就能進去。可是,教養所的大門絕對不會因為我所採取的行動為她敞開。我很認真地對她進行過研究,對她的人品和性格比你們瞭解得深。她這人缺少道德功能,有很強的謀殺傾向,不宜給她社會上的常人所有的自由。如果把她放出去,她很可能遲早還要殺人。 最後,請允許我說一句,先生,你身為一個教士在冗長的信中侈談「現代科學」是不合適的。我認為正像蒲柏①所說,一知半解是件危險的事。你還是盡職照料人的良心,用給人教誨意義的佈道改善社會和個人的道德觀吧。上帝知道這個國家正需要這些。把墮落的人腦留給專家們去處理吧!尤其敬請今後不要再用這些纏擾不休的、可笑的上訴來打攪別人。 ①Pope(1688-1744),英國詩人。 你最謙恭、恭順的僕人, 塞繆爾·巴納林(醫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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