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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貝兒(2)


  有一天他又走到大門口來。這裡再沒有幹爸爸來誘惑他去趕垃圾車,但是別的誘惑卻又出現了。有三四個野孩子在一條陰溝裡尋找人們遺失掉或忘掉的東西。他們不時找到一個扣子或一個銅板,但是他們也不時被玻璃瓶的碎片或針頭所刺傷。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貝兒參加他們的活動。當他來到陰溝裡的時候,他在石頭之間找到了一塊銀幣。

  第二天他又去了,和一些別的孩子在一起尋找。他們都把指頭弄髒了,但是他卻找到了一個金戒指。他用得意的眼光,把他這幸運的成績指給大家看。大家朝他身上扔了許多髒東西,同時把他叫做「幸運的貝兒」。他們從此就不准許他再和他們在同一個地方尋東西了。

  在商人的院子後面有一塊低窪的地方。這塊地方得填滿起來,作為建築工地。沙石和灰土都被運到這裡來。整堆整堆地倒進裡面去。幹爸爸在運這些東西,但是貝兒卻不能和他一道趕車子。野孩子們有的用棍子,有的用手,在這些髒東西中搜索。他們總能找出一點似乎值得一找的什麼東西。

  小小的貝兒也到這裡來了。

  大家看到他,於是便喊道:「幸運的貝兒,你滾開吧!」當他走近的時候,他們就朝他扔幾把髒土。有一把扔到他的木鞋上,撞散了,於是就有一件發亮的東西從那裡面滾出來。貝兒把它撿起來,它原來是一顆琥珀雕的心。他拿著它趕快跑到家裡來。別的孩子都沒有發現這件東西。你看,甚至當別人對他扔髒東西的時候,他都是幸運的。

  他把他拾得的銀幣存在儲蓄匣裡。至於戒指和琥珀心,媽媽則把它們拿給樓下商人的太太看,因為他想知道這是不是別人的失物,應不應該「報告警察局」。

  當商人的太太看到戒指時,她的眼睛變得多亮啊!這原來就是她的訂婚戒指,她在三年前遺失掉的。它在陰溝裡居然呆了這麼久。

  貝兒得到一筆酬金,這在他的儲蓄匣裡搖得咯咯地響。太太說,那顆琥珀心是一件不太值錢的東西,貝兒可以自己留下來。

  在夜裡,琥珀心躺在櫃子上,祖母睡在床上。

  「嗨,是什麼東西在燒起來了呢?」祖母說,「倒好像那裡點著一根蠟燭似的!」她爬起來望瞭望。這就是那顆琥珀心。是的,祖母的眼裡雖然不大好,但是他常常能看出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他有他的一套想法。第二天早晨,她拿一根結實的窄帶子穿進這顆心上的那個小孔,把它掛在小孫子的脖子上。

  「你無論如何不能把它取下來,除非你要換一根新帶子。你也不能讓別的小孩知道你有這件東西,否則他們就會把它搶去,那末你也就會得到肚痛病!」這也就是小貝兒所知道的唯一痛苦的病。

  這顆心裡面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祖母指給他看:假如他用手把它擦幾下,然後再放一根小草在它旁邊,那麼這根小草就好像有了生命,跳到琥珀心的旁邊,怎樣也不會離開。

  這是一根在一端雕有馬頭的棍子。

  二

  商人的兒子有一個家庭教師,個別教他讀書,也和他一道散步。貝兒應該受到學校教育,因此他就和許多別的孩子一道進了一個普通小學。他們在一道玩耍,這比跟家庭教師在一道散步要有趣得多。貝兒真的不願意再換別的地方!

  他是一個幸運的貝兒,不過幹爸爸也是一個「幸運的貝兒」,雖然他的名字並不是貝兒。他曾經中過一次彩:他和十一個人共同買了一張彩票,得了二百元大洋。他馬上買了新衣服穿,而且穿起了這些衣服,他的樣子還蠻漂亮哩。

  幸運總不是單獨到來的。它總是和別的東西一道。幹爸爸也是如此。他不再趕垃圾車,而是參加了劇院的工作。

  「這是怎麼一回事情?」祖母說,「難道他要登臺唱戲嗎?當個什麼角色呢?」

  當道具工人。

  這要算是向前邁進了一步。他從此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他欣賞上演的戲,雖然他總是從頂上或側面看。最可愛的是芭蕾舞,但是演芭蕾舞卻需要費很大的氣力。而且還常常有起火的危險。他們在天上起舞,也在人間起舞。對於小小的貝兒來說,這真是值得一看的東西。一天晚上,有一個新的「彩排」——這就是人們對於一個新芭蕾舞預演時所用的名詞。在這個舞裡面,每個人都穿得整整齊齊,打扮的漂漂亮亮,好像大家這天晚上付出許多錢完全是為了看這個場面似的。他得到許可把貝兒也帶去,而且還替他找到了一個位子——在這個位子上他什麼都看得見。

  這是根據《聖經》上參孫的故事編的芭蕾舞:非利士人圍著他跳舞,而他就把整個房子推倒了,壓到他們和自己的身上。不過旁邊已準備好了滅火機和消防員,以防萬一有什麼意外發生。

  貝兒從來沒有看過戲,當然更談不上芭蕾舞了。他穿上禮拜天穿的最漂亮的衣服,跟著幹爸爸一道到戲院裡去。戲院簡直像一個晾東西的頂樓,上面掛著許多幃帳和幕布,下邊有許多通道,此外還有燈和光。前後左右都有許多隱蔽處,人們就從這些地方出現。這好像是一個有許多座位的大教堂。貝兒坐的地方有點向下傾斜,而他得坐在這個地方,直到散場後有人來接他為止。他的衣袋裡揣著三塊黃油麵包。他不會感到餓的。

  很快劇場裡就亮起來了。許多樂師,帶著笛子和提琴,忽然出現了,好像他們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在貝兒旁邊的位子上坐著一些穿著普通衣服的人;但是卻也有些戴著金色窄邊拿破崙帽的騎士,穿著紗衣和戴著花朵的漂亮小姐,甚至還有背上插著翅膀的白衣安琪兒呢。他們有的坐在樓上,有的坐在樓下;有的坐在樓廳,有的坐在底層。他們都是芭蕾舞裡面的舞蹈家,但是貝兒卻不知道。他以為這些人就是祖母講給他聽的那些童話中的人物。是的,有一個女人戴著一頂金色的窄邊帽,手中拿著一根長矛。她是一個最美麗的人兒。她坐在一個安琪兒和一個山神之間,似乎是高於一切人之上。嗨,這兒值得一看的東西真是不少,然而正式的芭蕾舞還沒有開始。

  忽然間一切都變得非常沉寂。一位穿黑衣的紳士揮動著一根小小的魔棒,於是所有的樂師就都奏起樂來了。音樂慢慢的在劇場裡飄揚起來,一堵牆也就同時慢慢的上升。於是一個花園在眼前出現了,太陽在它上面照著,所有的人都開始起舞和跳躍。這樣一種華麗的景象,貝兒是從來沒有想像到的。於是軍隊在開步走,於是戰爭起來了。接著就是一個宴會,大力士參孫和他的愛人出現了。她是那麼惡毒,也正如她是那麼美麗。她出賣了他。非利士人把他的眼睛剜掉了,他得推著磨石,他得在宴會廳裡成為大家訕笑的對象。但是他抱著那根支撐屋頂的石柱,搖撼著這些柱子,搖撼著整個房屋。屋子倒下來了,迸出紅紅綠綠的火焰。

  貝兒可以在這兒坐一生,專門看這些表演——即使那幾塊黃油麵包吃完了,他也不在乎。事實上他也早已吃完了。

  唔,等他回到家裡,可有故事講了。他怎麼也不願意上床去睡。他用一條腿站著,把另一條腿蹺在桌上——這就是參孫的愛人和其他一些小姐們所做的表演。他把祖母坐的椅子當作一個踏車來使,同時把另外兩把椅子和一個枕頭壓到自己的身上來表示宴會廳倒塌的情景。他把這些情景表演出來了;是的,他還有伴著表演的全部音樂。芭蕾舞本來是沒有對話的,但是他卻唱起來了——一會兒高亢,一會兒低沉,非常不調和。這簡直像一齣歌劇。最令人驚異的是他那美麗的、像鈴鐺一樣的聲音。但是誰也不提起這件事情。

  在早先,貝兒希望當一個雜貨店的學徒,幹賣梅子和沙糖一類的事兒。現在他知道還有比那更美妙的工作;這就是「成為參孫故事中的人物,跳芭蕾舞」。祖母說,有許多窮苦的孩子曾經走過這樣的道路,而且後來成為優秀和有聲望的人;不過她絕不能讓家裡的任何女子走這條路。但是一個男孩就不同了,他能站得比較穩。

  不過,在那整幢房子倒下來以前,貝兒沒有看見任何女孩子倒下來過。他補充說,就是倒下的時候也是大家一起倒。

  參孫是一個大力士,被非利士人所囚禁,並且被他們剜了眼睛。非利士人得意忘形,把參孫拿來取樂,要他在大家面前耍戲。參孫祈求上帝給他力量,把整個房子推垮了,壓死了所有取樂的人。事見《聖經·舊約全書·士師記》第十六章第二十一至三十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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