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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腸栓熬的湯(2)


  「山精於是把他的小指頭接進一朵藍色的紫羅蘭花裡去,同時對我說:

  「『請看吧!我要在你的旅行杖上擦點油;當你回到耗子王的宮殿裡去的時候,你只須把這手杖朝他溫暖的胸口頂一下,手杖上就會開滿紫羅蘭花,甚至在最冷的冬天也是這樣。所以你總算帶了一點什麼東西回去——恐怕還不止一點什麼東西呢!』」不過在這小耗子還沒有說明這個「一點什麼東西」以前,她就把旅行杖伸到耗子王的胸口上去。真的,一束最美麗的紫羅蘭花開出來了。花兒的香氣非常強烈,耗子王馬上下一道命令,要那些站得離煙囪最近的耗子把尾巴伸進火裡去,以便燒出一點焦味來,因為紫羅蘭的香味使他吃不消;這完全不是他所喜歡的那種氣味。

  「不過你剛才說的『一點什麼東西』究竟是什麼呢?」耗子王問。

  「哎,」小耗子說,「我想這就是人們所謂的『效果』吧!」

  於是她就把這旅行杖掉轉過來。它上面馬上一朵花也沒有了。

  她手中只是握著一根光禿禿的棍子。她把它舉起來,像一根樂隊指揮棒。

  「『紫羅蘭花是為視覺、嗅覺和感覺而開出來的,'那個山精告訴過我,'因此它還沒有滿足聽覺和味覺的要求。』」

  於是小耗子開始打拍子,於是音樂奏出來了——不是樹林中山精歡樂會的那種音樂;不是的,是我們在廚房中所聽到的那種音樂。乖乖!這才熱鬧呢!這聲音是忽然而來,好像風灌進了每個煙囪管似的;鍋兒和罐兒沸騰得不可開交;大鏟子在黃銅壺上亂敲;接著,在不意之間,一切又忽然變得沉寂。人們聽到茶壺發出低沉的聲音。說來也奇怪,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快要結束呢,還是剛剛開始唱。小罐子在滾滾地沸騰著,大罐子也在滾滾地沸騰著;它們誰也不關心誰,好像罐子都失去了理智似的。小耗子揮動著她的指揮棒,越揮越激烈;罐子發出泡沫,冒出大泡,沸騰得不可開交;風兒在號,煙囪在叫。哎呀!這真是可怕,弄得小耗子自己把指揮棒也扔掉了。

  「這種湯可不輕鬆!」老耗子王說。「現在是不是要把它拿出來吃呢?」

  「這就是湯呀!」小耗子說,同時鞠了一躬。

  「這就是嗎?好吧,我們聽聽第二位能講些什麼吧。」耗子王說。

  3.第二隻小耗子講的故事

  「我是在宮裡的圖書館裡出生的,」第二隻耗子說。「我和我家裡別的人從來沒有福氣到餐廳裡去過,更談不上到食物儲藏室裡去。只有在旅途中和今天的這種場合,我才第一次看到一個廚房。我們在圖書館裡,的確常常在挨餓,但是我們卻得到不少的知識。我們聽到一個謠傳,說誰能夠在香腸栓上做出湯來,誰就可以獲得皇家的獎金。我的老祖母因此就拉出一卷手稿來。她當然是不會念的,但是她卻聽到別人念過。那上面寫道:『凡是能寫詩的人,都能在香腸栓上做出湯來。』她問我是不是一個詩人。我說我對於此道一竅不通。她說我得想辦法做一個詩人。於是我問做詩人的條件是什麼,因為這對於我說來是跟做湯一樣困難。不過祖母聽到許多人念過。她說,這必須具有三個主要的條件:『理解、想像和感覺!如果你能夠使你具備這幾樣東西,你就會成為一個詩人,那麼香腸栓這類事兒也就自然很容易了。』

  「於是我就出去了,向西方走,到茫茫的大世界裡去,為的是要成為一個詩人。

  「我知道,最重要的東西是理解。其餘的兩件東西不會得到同樣的重視!因此我第一件事就是去追求理解。是的,理解住在什麼地方呢?到螞蟻那兒去,就可以得到智慧!猶太人的偉大國王這樣說過。我是從圖書館中知道這事情的。在我來到第一個大蟻山以前,我一直沒有停步。我待在這兒觀察,希望變得聰明。

  「螞蟻是一個非常值得尊敬的種族。他們本身就是『理解』。他們所做的每件事情,像計算好了的數學題一樣,總是正確的。他們說,工作和生蛋的意義就是為現在生活,為將來作準備,而他們就是照這個宗旨行事的。他們把自己分成為清潔的和肮髒的兩種螞蟻。他們的等級是用一個數目來代表的;螞蟻皇后的數目是第一號。她的見解是唯一正確的見解,因為她已經吸收了所有的智慧。認識這一點,對我說來是很重要的。

  「她的話說得很多,而且說得都很聰明,叫我聽起來很像廢話。她說她的蟻山是世界上最高大的東西,但是蟻山旁邊就有一棵樹,而且比起它來,不消說要高大得多——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因此關於這樹她就一字不提。一天晚上,有一隻螞蟻在這樹上失蹤了。他沿著樹幹爬上去,但並沒有爬到樹頂上去——只是爬到別的螞蟻還沒有爬到過的高度。當他回到家來的時候,他談論起他所發現的比蟻山還要高的東西。但是別的螞蟻都認為他的這番話對於整個螞蟻社會是一種侮辱,因此這只螞蟻就受到懲罰,戴上了一個口罩,並且永遠被隔離開來。

  「不久以後,另一隻螞蟻爬到樹上去了。他作了同樣的旅行,而且發現了同樣的東西。不過這只螞蟻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取一種大家所謂的冷靜和模糊的態度,此外他是一只有身份的螞蟻,而且是純種,因此大家就都相信他的話。當他死了以後,大家就用螞蟻蛋為他立了一個紀念碑,表示他們都尊敬科學。」

  小耗子繼續說:「我看到螞蟻老是背著他們的蛋跑來跑去,他們有一位把蛋跑掉了;他費了很大的氣力想把它撿起來,但是沒有成功。這時另外兩隻螞蟻來了,盡他們最大的努力來幫助他,結果他們自己背著的蛋也幾乎弄得滾下來了。所以他們就立刻不管了。因為人們得先考慮自己——而且螞蟻皇后也談過這樣的問題,說這種做法既可表示出同情心,同時又可表示出理智。這兩個方面『使我們螞蟻在一切有理智的動物中占最高的位置。理智應該是、而且一定是最主要的東西,而我在這方面恰恰最突出!』於是她就用她的後腿站起來,好使得人們一眼就可以看清她……我再也不會弄錯了;我一口把她吃掉。到蟻群中去,學習智慧吧!我都裝進肚皮裡去了!

  「我現在向剛才說的那株大樹走去。它是一棵櫟樹,有很高的軀幹和濃密的樹頂;它的年紀也很老。我知道這兒住著一個生物——一個女人——人們把她叫樹精:她跟樹一起生下來,也跟樹一起死去。這件事是我在圖書館裡聽到的;現在我算是看到這樣一棵樹和這樣一個櫟樹精了。當她看到我走得很近的時候,她就發出一個可怕的尖叫聲來。像所有的女人一樣,她非常害怕耗子。比起別人來,她更有害怕的理由,因為我可以把樹咬斷,她沒有樹就沒有生命。我以一種和藹和熱誠的態度和她談話,給她勇氣。她把我拿到她柔嫩的手裡。當她知道了我旅行到這個茫茫大世界裡來的目的時,她答應我說,可能就在這天晚上我會得到我所追求的兩件寶物之一。

  「她告訴我說,幻想是她最好的朋友,他是像愛情一樣美麗,他常常到這樹枝的濃葉中來休息——這時樹枝就在他們兩人頭上搖得更起勁。她說:他把她叫做樹精,而這樹就是他的樹,因為這棵瘤疤很多的老櫟樹是他所喜愛的一棵樹,它的根深深地鑽進土裡,它的軀幹和簇頂高高地伸到新鮮的空氣中去,它對於飄著的雪、銳利的風和暖和的太陽,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是的,她這樣說過,'鳥兒在那上面唱著歌,講著一些關於異國的故事!在那唯一的死枝上鸛鳥築了一個與樹兒非常相稱的窠,人們可以從它們那裡聽到一些關於金字塔的國度的事情,幻想非常喜歡這類的事情,但是這還不能滿足他。我還把這樹在我小時的生活告訴他;那時這樹很嫩,連一棵蕁麻都可以把它掩蓋住——我得一直講到這樹怎麼長得現在這樣粗大為止。請你在車葉草下面坐著,注意看吧。當幻想到來的時候,我將要找一個機會來撚住他的翅膀,扯下他的一根小羽毛來。把這羽毛拿去吧——任何詩人都不能得到比這更好的東西——你有這就夠了!'

  「當幻想到來的時候,羽毛就被拔下一根來了。我趕快把它搶過來,」小耗子說。「我把它捏著放在水裡,使它變得柔軟!把它吃下去是很不容易的,但我卻把它啃掉了!現在我已經有了兩件東西:幻想和理解。通過這兩件東西,我知道第三件就可以在圖書館裡找得到了。一位偉人曾經寫過和說過:有些長篇小說唯一的功用是它們能夠減輕人們多餘的眼淚,因為它們是像海綿一樣,能把情感吸收進去。我記起一兩本這類的書;我覺得它們很合人的胃口;它們不知被人翻過多少次,油膩得很,無疑地它們已經吸收了許多人們的感情。

  「我回到那個圖書館裡去,生吞活剝地啃掉了一整部長篇小說——這也就是說,啃掉了它柔軟的部分,它的精華,它的書皮和裝訂我一點也沒有動。我把它消化了,接著又啃掉了一本。這時我已經感覺它們在身體內動起來,於是我又把第三本咬了幾口。這樣我就成了一個詩人了。我對我自己這樣講,對別人也這樣講。我有點頭痛,有點胃痛,還有我講不出來的一些別種的痛。我開始思索那些與香腸栓聯繫起來的故事。於是我心中就想起了許多香腸栓,這一定是因為那位螞蟻皇后有特別細緻的理智的原故。我記得有一個人把一根白色的木栓塞進嘴裡去,於是他那根木栓都變得看不見了。我想到浸在陳啤酒裡的木栓、墊東西的木栓、塞東西的木栓和釘棺材的木栓。我所有的思想都環繞著栓而活動!當一個人是詩人的時候,他就可以用詩把這表達出來;而我是一個詩人,因為我費了很大的氣力來做一個詩人!因此每星期,每一天,我都可以用一個栓——一個故事——來侍候你。是的,這就是我的湯。」

  「我們聽聽第三位有什麼話講吧!」耗子王說。

  「吱!吱!」這是廚房門旁發出的一個聲音。於是一隻小耗子——她就是大家認為死去了的第四只耗子——跳出來了。她絆倒了那根系著黑紗的香腸栓。她一直日夜都在跑,只要她有機會,她不惜在鐵路上坐著貨車走,雖然如此,她幾乎還是要遲到了。她一口氣沖進來,全身的毛非常亂。她已經失去了她的香腸栓,可是卻沒有失去她的聲音,因此她就立刻發言,好像大家只是在等著她、等著聽她講話,除此以外,世界上再沒有別的重要事情似的。她立刻發言,把她所要講的話全都講了出來。她來得這麼突然,當她在講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時間來反對她或她的演詞。現在我們且聽聽吧!

  這句話源出於所羅門所作的《箴言集》。原文是:「懶惰人哪,你去察看螞蟻的動作,就可得智慧。」見《聖經·舊約·箴言》第六章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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