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徒生童話 > 沙丘的故事 | 上頁 下頁


  大清早,雨爾根就動身走了。在他離開的頭一天晚上,夜深的時候,他想再去看莫爾登一次。於是他就去了。在沙丘上他碰到了那個老漁夫:他對他的遠行很不以為然。老頭兒說,「莫爾登的褲子裡一定縫有一個鴨嘴」(注:這句話不知源出何處,大概是與丹麥的民間故事有關。),因為所有的女孩子都愛他。雨爾根沒有注意這句話,只是說了聲再會,就直接到莫爾登所住的那座茅屋裡去了。他聽到裡面有人在大聲講話。莫爾登並非只是一個人在家。雨爾根猶豫了一會兒,因為他不願意再碰到愛爾茜。考慮了一番以後,他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聽到莫爾登再一次對他表示感謝,因此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亮,他就捆好背包,拿著飯盒子,沿著沙丘向海岸走去。這條路比那沉重的沙路容易走些,而且要短得多。他先到波烏堡附近的法爾特令去一次,因為那個養鱔魚的人就住在那兒——他曾經答應要去拜訪他一次。

  海是乾淨和蔚藍的;地上鋪滿了黑蚌殼和卵石——兒時的這些玩物在他腳下發出響聲。當他這樣向前走的時候,他的鼻孔裡忽然流出血來:這不過是一點意外的小事,然而小事可能有重大的意義。有好幾大滴血落到他的袖子上。他把血揩掉了,並且止住了流血。於是他覺得這點血流出來以後倒使頭腦舒服多了,清醒多了。沙子裡面開的矢車菊花。他折了一根梗子,把它插在帽子上。他要顯得快樂一點,因為他現在正要走到廣大的世界上去。——」走出大門,到海上去走一下!」正如那此小鱔魚說的。「當心壞人啦。他們叉住你們,剝掉你們的皮,把你們切成碎片,放在鍋裡炒!」他心裡一再想起這幾句話,不禁笑起來,因為他覺得他在這個世界上決不會吃虧——勇氣是一件很強的武器呀。

  他從西海走到尼松灣那個狹小的入口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他掉轉頭來,遠遠地看到兩個人牽著馬——後面還有許多人跟著——在匆忙地趕路。不過這不關他的事。

  渡船停在海的另一邊。雨爾根把它喊過來,於是他就登上去。不過他和船夫還沒有渡過一半路的時候,那些在後面趕路的人就大聲喊起來。他們以法律的名義在威脅著船夫。雨爾根不懂得其中的意義,不過他知道最好的辦法還是把船劃回去。因此他就拿起一隻槳,把船劃回來。船一靠岸,這幾個人就跳上來了。在他還沒有發覺以前,他們已經用繩子把他的手綁住了。

  「你得用命來抵償你的罪惡,」他們說,「幸而我們把你抓住了。」

  他是一個謀殺犯!這就是他所得到的罪名。人們發現莫爾登死了;他的脖子上插著一把刀子。頭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有一個漁人遇見雨爾根向莫爾登的屋子走去。人們知道,雨爾根在莫爾登面前舉起刀子,這並不是第一次。因此他一定就是謀殺犯;現在必須把他關起來。關人的地方是在林卻平,但是路很遠,而西風又正在向相反的方向吹。不過渡過這道海灣向斯卡龍去要不了半個鐘頭;從那兒到北佛斯堡去,只有幾裡路。這兒有一座大建築物,外面有圍牆和壕溝。船上有一個人就是這幢房子的看守人的兄弟。這人說,他們可以暫時把雨爾根監禁在這房子的地窖裡。吉卜賽人朗·瑪加利曾經在這裡被囚禁過,一直到執行死刑的時候為止。

  雨爾根的辯白誰也不理。他襯衫上的幾滴血成了對他不利的證據。不過雨爾根知道自己是無罪的。他既然現在沒有機會來洗清自己,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這一行人馬上岸的地方,正是騎士布格的堡寨所在的處所。雨爾根在兒時最幸福的那四天裡,曾經和他的養父養母去參加宴會——入葬的宴會,途中在這兒經過。他現在又被牽著在草場上向北佛斯堡的那條老路走去。這兒的接骨木樹又開花了,高大的菩提樹在發出香氣。他仿佛覺得他離開這地方不過是昨天的事情。

  在這幢堅固的樓房的西廂,在高大的樓梯間的下面,有一條地道通到一個很低的、拱形圓頂的地窖。朗·瑪加利就是從這兒被押到刑場上去的。她曾經吃過五個小孩子的心:她有一種錯覺,認為如果她再多吃兩顆心的話,就可以隱身飛行,任何人都看不見她。地窖的牆上有一個狹小的通風眼,但是沒有玻璃。鮮花盛開的菩提樹無法把香氣送進來安慰他;這兒是陰暗的,充滿了黴味。這個囚牢裡只有一張木板床;但是「清白的良心是一個溫柔的枕頭」,因此雨爾根睡得很好。

  粗厚的木板門鎖上了,並且插上了鐵插銷。不過迷信中的小鬼可以從一個鑰匙孔鑽進高樓大廈,也能鑽進漁夫的茅屋,更能鑽進這兒來——雨爾根正在這兒坐著,想著朗·瑪加利和她的罪過。在她被處決的頭天晚上,她臨終的思想充滿了這整個的房間。雨爾根心中記起那些魔法——在古代,斯萬魏得爾老爺住在這兒的時候,有人曾經使用過它。大家都知道,吊橋上的看門狗,每天早晨總有人發現它被自己的鏈子吊在欄杆的外面。雨爾根一想起這些事,心裡就變得冰冷。不過這裡有一絲陽光射進他的心:這就是他對於盛開的接骨木樹和芬芳的菩提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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