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安徒生童話 > 教父的畫冊 | 上頁 下頁


  教父可會講故事啦,講許多許多,很長很長,他還會剪紙,會畫畫。快到聖誕節的時候,他便拿出一本用潔白乾淨的紙訂成的寫字本來,他把從書本上、報紙上剪下來的畫都貼在紙上;要是畫不夠用來表明他要講的故事,他便自己畫。我小時候得到了好幾本這樣的畫冊;但是這些畫冊中最美麗的是那本《哥本哈根用煤氣燈代替老魚油燈的值得紀念的那一年①》,這話寫在第一頁上。
  ①指1857年。是年12月4日哥本哈根第一次點燃煤氣路燈。

  「這本畫冊一定要好好地保存起來,」父親和母親說道,「只是在重要的時候才可以拿出來。」

  在這本畫冊上,教父卻這麼寫道:

  把書撕破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別的小朋友幹的比這還糟。

  第一頁上有一張畫是從《飛郵報》②上剪下來的。在這張畫上,人們可以看到哥本哈根的「圓塔」和聖母教堂。左邊貼著一張關於一盞舊燈的畫,畫上寫了「魚油」;右邊是一盞有座燈——上面寫著「煤氣」。
  ②指《哥本哈根飛郵報》,海貝編輯。該報出版於1827—1830、1834—1837年間。這份報紙每期的封面上都有安徒生在此所說的哥本哈根的圓塔。

  「瞧,這是海報!」教父說道,「這是你們要聽到的故事的開頭。它也可以當一齣戲演出,只要有人能把它編出來:『魚油和煤氣,或者哥本哈根的生命和生活』。這是一個很好的題目!在這一頁的最下面還可以看到一幅畫,這張畫並不那麼容易理解,所以我要對你們解釋解釋。那是一匹地獄馬③,他本來應該在畫冊結束的時候出現,但是他先跑了出來,說開頭、中段和結尾都不行。要是讓他來辦的話,他可以辦得更好。我告訴你,地獄馬白天是拴在報紙上的,正如人們說的那樣在字裡行間走動。但是到了晚上他便掙脫出來,站在詩人的門外嘶叫,要裡面的那個人立刻死掉。可是這個人卻不會死,如果他身體裡真有生命的話。地獄馬差不多永遠是一個可憐的動物。他不瞭解自己,又找不到吃的,只好到處奔跑、嘶叫來弄點空氣和食物。」他,我很肯定,不喜歡教父的畫冊。可是教父把他畫在上面的那張紙上還是值得的。
  ③丹麥傳說中的超自然生靈,三隻腿。它的出現預示死亡。

  「瞧,這就是畫冊的第一頁,一張海報!」

  那正是老魚油燈燃著的最後一夜。城裡已經有了煤氣燈,它亮到這種地步,使老魚油燈在它的光線裡和滅掉一樣。「那天晚上我就在街上,」教父說道。「人們走來走去,為了看新燈和舊燈。人很多,腳比頭多一倍。巡夜的人哀傷地站著,他們不清楚什麼時候會像魚油燈那樣被辭掉,魚油燈往回想了很遠,你知道它們是不能往前想的。它們回想起許多個寧靜的黃昏和黑暗的夜。「我靠在一根路燈杆上,」教父說道,「魚油和燈芯發出迸濺的聲音。我聽到了燈說些什麼,你也該聽一聽。」

  「『我們盡力做了我們能做的事,』燈說道。『我們對我們的時代盡了責任,照著歡樂,也照著憂傷。我們經歷過許多重大的事件,可以說是哥本哈根的夜之眼。現在就讓新的光亮解脫我們,接過我們的班吧。不過他們能照多少年,能照出什麼來,那就等著瞧吧!他們的光比我們這些舊燈當然要亮一些。但是為他們鑄了煤氣燈座,又給他們安了那麼多的管子,一個連著一個,比我們亮一點兒就沒有什麼了不起了。他們四面八方都有管子,可以從城裡城外找到活力!而我們魚油燈燃燒的是我們自己所有的能量,不是靠父母兄弟。我們和我們的祖先從無法記載的古時代,從很早以前便照亮著哥本哈根。今晚是最後一夜,我們的光在這裡照著。可以說,比起你們,這些明亮的朋友,我們處於次要的地位。但是我們並不生氣也不嫉妒。不,完全不,我們很高興,很舒暢。我們是老哨兵,現在被穿著比我們更好的制服的新鑄出來的兵替換下來。我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這一族,從遠輩的老祖母燈那時起都經歷都看到過些什麼:那是整個哥本哈根的歷史。等到你們有朝一日也要道別的時候,但願你們以及你們的後代,直到最後一盞煤氣燈,也能說得出和我們說出的一樣多的重大事情吧!你們肯定是要道別的!你們最好準備著。人類一定能找到比煤氣燈更亮的光源的。我聽一個大學生說過,人們在談論著他們有一天會點燃海水呢!』燈說這些話的時候,燈芯在迸濺,就好像他裡面已經有水了似的。」

  教父專心地聽著、想著,他發現在今天這個從魚油燈過渡到煤氣燈的夜晚來敘述展示哥本哈根的全部歷史,是老油燈的一個極妙的主意。「好主意不能讓它溜掉,」教父說道。「我馬上就行動起來,跑回家,給你做了這個畫冊,它追溯的時代比舊魚油燈能講的還要遠得多。」

  「這兒就是那個畫冊,就是歷史:

  『哥本哈根的生命和生活』。」

  它從黑暗開始,一頁塗黑了紙,那是黑暗時代。

  「好,讓我們來翻頁吧!」教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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