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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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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到一些多少算是沒用的知識,然後愉快地忘掉它們,童年時代就這樣去了。紅磚校舍漸漸從視野裡消失,我們來到了世界的公路上。我的小朋友現在已經不再年輕了。當年的短上衣已經生出了尾巴,那頂破舊的帽子已經長高、發亮,而當年,它曾兼做手帕、水杯和攻擊武器,派過大用場。他嘴裡叼的,已經不再是石筆,而是香煙了。那煙鑽進了他的鼻孔,使他好不難受。不久之後,他試著抽雪茄,因為那更氣派——一支黑色的大號哈瓦那雪茄。雪茄似乎不完全適合他,他發現,他後來坐在後面的廚房裡嘔吐,並鄭重起誓再也不抽煙了。 現在他的鬍子幾乎用肉眼都能看出來了,從此他立即喝上了白蘭地加蘇打水,並且認為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他談論著「以2比1賭那匹大家都看好的賽馬」;提到女演員的時候,他親呢地稱她們「小艾米」、「凱特」和「貝貝」;他嘮叨著自己「那天輸掉了一局紙牌」,語氣裡面暗示他已經揮霍掉了幾十鎊錢;不過,說句公道話,他輸掉的數目最多可能僅僅是1鎊加2個便士而已。另外,倘若我沒有看錯(在這塊記憶的土地上,光線總是十分昏暗),他在自己眼睛上嵌上了一個單片眼鏡,一碰到東西就絆跤。 他的女性親戚對這些事非常擔心,為他禱告(祝福她們的善心),並且認為老拜雷法院①的審判和絞索是這種無法無天的胡鬧的惟一結果。他的小學校長曾經預言他沒有好下場,那句話則被視為將會應驗的預言。 ①老拜雷法院(old Bailey),倫敦刑事法庭。 在這個年齡,他對異性懷著老爺式的輕蔑,對自己的評價極好,而對家裡所有其他年長男性則持一種友善的、保護人式的態度。總之,必須承認,這個時期他多少算是一個討人嫌的傢伙。 但是,那個時期並沒有持續多久。不久之後他墜入情網,那使他很快就學會了吹牛。我注意到他的靴子現在對他來說已經太小了,他的頭髮也極為出色地梳理起來了。他比平時更愛讀詩,並且在臥室裡放了一本詩韻辭典。每天早上,愛米麗·珍妮都會在地板上面發現撕碎的字紙,上面寫著「殘忍的心與愛的利鏢」、「姣好的眸子與戀人的歎息」以及更多的老而又老的歌。少男非常喜歡唱它們,少女雖然非常喜歡聽它們,卻甩著她們秀麗的腦袋,裝出從來什麼也不聽的樣子。 然而,愛情的進程似乎不大順利,因為後來他更喜歡散步鍛煉以及減少睡眠了,可憐的孩子,而且已經達到了有損健康的程度。他的臉上暗示出各種可能,只是看不見婚禮的鐘聲和永遠美滿的跡象。 這裡他仿佛就要消失了。我們散步時在我身邊長大的那個小小的、孩子氣的自我已經消失了。 我獨自一人,路很黑。我跌跌撞撞地走著。我既不知道怎麼走,也不在乎怎麼走,因為那路似乎不知通向何處,沒有指路的光亮。 但是,清晨終於到來了。我發現:我已經長成了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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