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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這個理論如此明瞭,以致它多年來一直當然地被認為是正確的。它對男人的狩獵行為提出兩個直接的推斷。第一,如果狩獵的主要目的是給家人帶回肉食,那麼男人應當遵循能夠可靠地獲取最大量肉食的捕獵策略。所以男人通常應當追蹤大動物而不是獵殺小動物,每天背回家更多的肉食。第二,一個獵手應當將獵獲物交給妻兒,或者至少優先和家裡人分享,而不是分給非親非故的人。這兩個推斷是否正確呢?

  令人驚訝的是,對於這樣基本的人類學命題,它們幾乎從未被驗證過。也許並不出人意料的是,這項驗證工作是由一位女性人類學家挑頭開始的,她是猶他州立大學的克裡斯膛·霍克斯(Kris-ten Hawke s)。霍克斯和金·希爾(Kim H*)、瑪格達萊娜·烏爾塔多(A.Magdalena Hurtado)、卡普蘭(H.KaPlan)一起,王要通過對巴拉圭的北部埃克印第安人的食物作定量評估來進行驗證。霍克斯還和尼古拉斯·布勒頓·瓊斯(Nicholas Blurton Jones)、詹姆斯·奧康奈爾(James Conned)合作,對坦桑尼亞的哈德紮人進行了其他測試。首先我們來看看埃克人的表現。

  北埃克人曾是完全的采獵者,即使他們在20世紀70年代定居從事農業後,仍花費大量時間用於在密林中尋找食物。根據人類的通常模式,埃克男人專事捕獵大型哺乳動物,如野豬和鹿,還從蜂窩中收集蜂蜜。女人則從棕櫚樹中敲出澱粉、採集水果和昆蟲幼體、照看孩子。埃克男人的每日獵獲量變化很大:如果他殺死了一頭野豬或者找到一個蜂窩的話,他帶回的食物足夠許多人享用,但是有四分之一的日子他一無所獲。相反,女人的收穫則是估算得出的,並且每天基本不變,因為到處都是棕櫚樹;一個女人每天能弄到多少澱粉取決於她花多少時間去敲打棕相。女人完全能夠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和孩子們,但她不可能「大發橫財」而養活許多人。

  霍克斯和她的同伴們研究得出的第一個令人稱奇的結論是有關男女收穫差別的問題。當然,男人的最高收穫量遠高於女人,因為一旦男人運氣好,獵殺了一頭野豬的話,他當天的收穫就會達到167千焦。可是,男人的日均收穫只有40千焦,要低於女人的日均收穫(43幹焦)。男人在一般日子裡的收穫(每天20幹焦)例更低。之所以有這樣令人困惑不解的結果,是因為男人兩手空空灰溜溜回家的時候遠遠多於他們帶著一頭野豬得意洋洋返回的日子。

  如果埃克男人肯從事敲打棕相這種不夠英武的「女人活」,而不是尋求追措刺激的話,從長遠角度講,他們的收穫會多一些。由於男人比女人強壯,只要他們肯幹,他們每天甚至能比女人敲打出更多的棕櫚粉。埃克男人就好像瞄準大獎的賭徒,追求著誘人的卻又是不可預料的收穫。其實從長遠來看,賭徒把錢存進銀行,提取雖煩人但穩定的利息收益更好。

  另一讓人稱奇的結果是,旗開得勝的埃克獵人並不是將大部分肉食帶回家中供妻兒事用,而是和周圍人廣泛分享。男人在找到蜂蜜時也是如此。由於這樣廣泛分食的緣故,一個埃克人所消費的全部食物的四分之三是由他或她的核心家庭以外的人員提供的。

  我們易於理解為什麼埃克女人不去獵取大動物,因為她們不能長時間地遠離孩子,也不能冒一無所獲回家的風險,那會危及哺乳和懷孕。可是為什麼男人甘願放棄棕潤粉,安心於從狩獵中獲取那點低得多的平均收穫呢?為什麼男人不是像人類學家的傳統看法推測的那樣,把收穫僅僅帶給家中的妻兒呢?

  這個結論顯示,埃克男人之所以選擇狩獵大動物,除開滿足妻兒的最大利益以外,一定還有其他某些原因。當克裡斯膛·霍克斯告訴我這些矛盾情況時,我產生了一種很壞的預感:男人選擇帶肉回家的真實動機大概沒那麼高尚吧?我想為我的兄弟們辯解,開始尋找答案以便恢復自己對埃克男性高尚的勞動策略的信。

  我的第一個異議是針對克裡斯股·霍克斯用熱量來衡量收穫的做法。事實上,任何一個有營養常識的現代讀者都知道,不是所有食物的熱量都能相提並論的。也許選擇獵取大動物是為了滿足人們對蛋白質的需求,從營養方面看,蛋白質要比棕相粉的普通碳水化合物有價值得多。然而,埃克男人不僅找尋蛋白質豐富的肉食,也尋找蜂蜜,而蜂蜜的主要成分不過是和棕櫚粉一樣的碳水化合物。卡拉哈裡的桑族人(布須曼人)中男性狩獵大動物,女性卻去採集富含蛋白質的mongongo果仁;在新幾內亞低地的采獵部族中,儘管希望渺茫,但男性仍是成天忙於抓袋鼠,他們的妻兒則從魚類、老鼠、幼蟲和蜘蛛中穩定地獲取蛋白質。為什麼桑族男人和新幾內亞低地男人不學學他們的妻子呢?

  接著我考慮到,會不會存在這一可能,埃克男人屬￿現代采獵部族中的變異種,是異常拙劣的獵手呢?無疑狩獵技巧對幹因紐特人和北極印第安人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在除了大動物外別無其他果腹之物的冬季。坦桑尼亞的哈德紮人不同於埃克人,他們的男性可以通過獵取大動物而不是小動物取得較高的平均收益。埃克男人那樣的新幾內亞男人,儘管產出極低,仍執著於狩獵。而且,哈德紮獵手平均在29天的狩獵生涯中也有28天兩手空空,可仍癡心不改。如果一個哈德紮家庭指望他們的丈夫或父親帶回一頭長頸鹿來度日,他們一定會餓昏的。即便哈德紮或者埃克獵手偶有捕獲,也不是僅為他的家人而保留的。因此,對於他的家人來講,究竟抓捕大動物比其他的謀生方式產出多還是少,這個問題不切實際。然而抓捕大動物的確不是養家糊口的最佳策略。

  我還想為我的男同胞辯護。會不會與眾人分享肉食、蜂蜜是指望通過互惠來平衡狩獵產出呢?也就是說,我預計每29天能抓到一頭長頸鹿,我的其他捕獵夥伴們也能有這樣的戰果,由於每個人往不同方向搜尋獵物,這樣每天至少能有一個人速到一頭長頸鹿。如果幸運的獵手們同意彼此分享肉食,那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都可以填飽肚子。但據這種解釋,獵手們將最樂意和其他本領高強的獵手分享獵物,這樣他們將來最有可能取得回報。

  但事實上,幸運的埃克和哈德紮獵手,一視同仁地和周圍人共享獵物,不論此人是一名好獵手還是無望的獵手。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既然一個埃克瓦哈德紮男性即便自己永遠一無所獲也可以要求從他人處分一杯羹,他為什麼還要殫精竭慮去打獵呢?為什麼他不是單單採集果仁和抓點老鼠,那些東西他可以徑直帶回家而無需分給他人?在我竭力為男性狩獵尋找一個高尚的動機時,我一定是忽略了某種不那麼高尚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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