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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一次簡短的接觸

  愛是造物的最終法則,而不管自然的爪牙染滿了血。

  ——阿爾弗雷德·丁尼生

  我的朋友查理自己走了進來,關上了後門。他巡視了我的冰箱,拿出一罐百威啤酒,坐在廚房的椅子上,我面帶笑容地看著他。

  他的面容讓人震驚,像鬼或面對死亡的人一樣。他的眼睛鑲著黑眼圈,他的頭搖來晃去,好像他在跟內心的聲音對話一樣。最後他一口氣喝幹啤酒,才將眼睛正視我。

  我告訴他,他看來糟透了。他承認,也補充說,他感覺比我說的更糟、更震撼。然後,他把他不平常的故事告訴我。

  查理是地方高中的美術老師。他擔任那個職位多年,並備受學生愛戴,使同事們都心生羡慕。在這特別的一天似乎有從前的學生來拜訪他,在離校四五年後回來,展示她的婚禮戒指、新生的嬰兒和她的錦繡前程。

  查理停了下來,喝了啤酒。就是這樣的,我想,他面對了他自己的死亡。做老師的最能感到時光飛逝,才一眨眼功夫,昨天一個女孩,今天已經是一個母親。

  「不,不是這樣,真的。」查理告訴我,「不是與死亡有關的問題,也不是看到鬼。」那是一堂課,他解釋道,有關謙遜問題。

  來訪的人叫安琪拉,早先曾上過5年藝術課程。查理記得她是個安靜、單純的女孩,不愛說話,但總是對友善的提議報以害羞的微笑。

  現在她是個有自信心的年輕女子,一個母親,她已經會挑起話頭而不只是回答問題。她胸有成竹地來看她從前的美術老師。在禮貌性的問候後就開始進入主題。

  「當我念高中時,」她解釋道,「我的繼父強暴了我。他打我,晚上還到我床上來。很恐怖,我深深地受到侮辱。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沒有人知道。」

  「後來,在我念初中時,我的父母在週末出去度假,第一次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我計劃要自殺。」

  「他們在星期四晚上離開,所以整個晚上我都在準備。我做了家庭作業,寫了一封長信給我媽,收拾好我的所有物品。我買了一卷寬膠帶,花了一個小時把外面的門和停車間的窗子從裡頭封起來。我把鑰匙放在我媽車上的內燃機中,把我的玩具熊放在乘客的座位上,然後就上床睡覺。

  「我的計劃是——照往常一樣,星期五到學校去,一樣搭巴士回家。我會留在家裡等父母的電話,和他們講話,然後到停車間去點燃引擎。我希望直到星期天下午我父母回家前沒人發現我。我寧願死也要自由。」

  安琪拉執行著她的計劃,直到第八堂課,查理——她的藝術老師,坐在她隔壁的位子上,看了看她的作品,把一隻手臂繞著她的肩。他和她說了些話,傾聽她的回答,並輕輕地捏了捏她,又到別的同學那兒去了。

  安琪拉在那個星期五下午回家,給她的母親寫了第二封迥然不同的信。她把停車間的膠帶移開,並把她的玩具熊和其他所有物品打包好。然後她打電話給她的牧師,那人立刻來了。她離開了父母的家,再也不回頭。她再度生氣蓬勃並把它歸功於查理。

  故事接近了尾聲,查理和我聊著有關學校警告老師別碰學生的事,在學校裡發展社交只是浪費時間的說法。也有些學生有時會排斥這樣的對待,多少次,我們懷疑,我們在學生需要時輕輕拍過他們嗎?我們沉默地坐著,然後,我們明白了這個故事的震撼力和複雜度。這樣的對待,在學校、教堂甚至購物中心中都會發生幾千次,沒什麼特別的。像查理這樣的成人自然而然地,不假思索地這麼做。

  查理提出了他的解釋。安琪拉在上藝術課時已下了決心,如果一個老師都能友善地關心她,有時間停在她身邊,和她接觸,看著她和傾聽她,那麼一定有其他人會關心她。

  當我摩擦我的手驅走寒冷時,查理把頭枕在手上。他看著我,繼續說著他新的一課——謙遜。

  「南茜,」他非常安詳、非常堅決地說:「讓我覺得最自卑的是,我甚至不記得這個事件!」

  多年過去了,她回來告訴他,都是他救了她的命。

  (南茜·摩爾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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