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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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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伯透過擋風玻璃向前方看去,只見那兒有一幢小屋,與露西住的小屋很相似。石頭砌的牆,房頂用的是石板瓦,窗戶很小。房子坐落在小山頂上,這是費伯在島上見到的惟一一座小山,而且嚴格說來它還不大像小山。一眼看去,房子很堅實,很舒服。車子往頂上開去,繞過一小片冷杉和松樹林。費伯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當初為什麼不把房子建造在綠樹叢中呢? 房子旁邊有一棵山楂,風吹雨打,山楂花被污泥弄得斑斑點點。戴維停住車,費伯見他把輪椅打開,身體從駕駛位置移到輪椅上。如果有人要主動幫他的忙,他會反感的。 房子的門是一塊厚木板,上面沒有鎖。他們進了門,迎接他們的是一條黑白相間的牧羊狗。那條大腦袋的狗搖動著尾巴,但並沒有叫。室內的陳設與露西那兒相同,不過氣氛不一樣,這裡色彩單調,氣氛冷清,也不大整潔。 戴維領路往廚房那兒走,就見到羊倌老湯姆坐在舊式的燒柴爐子旁邊暖手。他站起身來。 「這是湯姆·麥卡維蒂。」戴維做了介紹。 「見到你很高興。」湯姆彬彬有禮。 費伯和他握了手。湯姆個子不高,膀闊腰圓,那副面孔就像棕褐色的古老的手提箱。他頭戴布帽,叼著帶蓋的歐石南煙斗,煙斗特別大。他握手很有力量,手上的皮膚粗糙得像砂紙。他生著大鼻子。湯姆說話時蘇格蘭口音很重,費伯聽起來非常吃力。 「希望不要給你們添麻煩,」費伯說,「我到這兒來不過是隨便轉轉。」 戴維搖著輪椅到了桌邊。「今天上午我看是幹不了什麼事了。湯姆——隨便看一看就可以了。」 「好的,先喝點茶再出門。」 湯姆倒了三杯濃茶,每只杯子裡還加了點威士忌。三個人坐在那兒,靜靜地呷著茶。戴維在抽香煙,湯姆悠悠地吸著大煙斗。費伯認為,他們倆肯定是這樣度過了大部分時間:一邊抽煙,一邊暖手,寡言少語。 喝過茶以後,湯姆把杯子放在洗滌槽裡。那是石砌的槽子,很淺。接著他們就出門上了吉普車。費伯在後排坐下來。這一次戴維開車開得很慢,那條名叫鮑勃的牧羊狗跟著車子跑並不費多大力氣。這一帶的地形戴維非常熟悉。他滿有信心地把握住方向盤,在開闊的草地上行駛,一次都沒有陷進沼澤地。那些羊看上去很淒慘,身上的毛淋得透濕,有的擠在凹陷處,有的緊挨在荊棘叢邊,有的躲在避風坡那兒,都顯得沒精打采,連草也不肯吃。甚至那些小羊羔也都偎依在母羊的肚子下,一動也不動。 費伯在注視那條狗,只見它站在那兒聽著什麼動靜。過了一會,它就徑直往前跑。 湯姆也一直在注意地看著狗,他說:「鮑勃發現了什麼情況了。」 吉普車跟在狗的後面,行駛了四分之一英里便停下來。費伯聽到了大海的波濤聲。此時他們已快到小島北端。鮑勃站在溪谷邊,他們下了車,聽到了牧羊狗所聽到的動靜,那是一隻羊在痛苦地哀鳴。他們走到溪谷邊緣,向下面查看。 在他們下面20英尺左右的地方,那只羊側身躺在陡坡上,搖搖欲墜,一隻前腿蹩得很厲害。湯姆謹慎地往下走,認真查看了那只前腿。 「今晚有羊肉吃了。」他大聲叫著。 戴維取出車上的滑膛槍,把槍沿著坡滑下去。湯姆接著槍,把羊打死了。 「要不要用繩子把它吊上來?」戴維問。 「好哇——不過,我們的客人如果肯下來幫個忙,就不用繩子了。」 「一定的。」費伯應答道。他小心地下坡,到了湯姆站的地方。他們倆一人拖一條腿,把羊拖到了坡地上。途中,費伯的雨衣給灌木叢刺絆住了,他差點摔倒。他用勁拽著雨衣,只聽一聲很響的撕破聲,雨衣從刺上被拉了下來。 他們把羊扔上了車,車子又繼續行駛。費伯感到肩膀上濕漉漉的,這才意識到雨衣的背面大部分可能被撕扯掉了。他說:「這件雨衣怕是給毀了。」 「也是為了幹正正當當的活嘛。」湯姆替他解圍。 他們很快就回到湯姆的小屋。費伯把雨衣脫下來,那件濕透了的外衣也脫了下來。湯姆把外衣放在火爐上,讓它烘乾。費伯也坐在爐子旁。 湯姆把水壺放在爐火上,就上了樓去取威士忌。費伯和戴維都在暖著濕手。 一聲槍響,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費伯跑到客廳,又跑上樓。戴維跟在後面,把輪椅停在樓梯口那兒。 費伯發現,湯姆待在一間空蕩蕩的小屋裡,身子斜靠著窗子,拳頭對著天空揮舞。 「沒打中。」湯姆說。 「什麼沒打中?」 「老鷹。」 待在樓下的戴維哈哈大笑。 湯姆把滑膛槍放在一隻薄紙板櫃旁邊,又從櫃子裡取出一瓶威士忌,走在前面下了樓。 戴維已經回到廚房,待在爐子旁。他的思路又轉到了羊身上。他說:「這是我們今年失去的第一隻羊。」 「是啊。」湯姆應道。 「今年夏天,溪穀那一帶要圍上籬笆。」 「好的。」 費伯感到,氣氛有些變化:眼下的氣氛與先前有所不同。他們雖然照樣坐在那兒喝酒抽煙,可是戴維像是心神不定的樣子。費伯發現他有兩次在盯著自己。 後來,戴維終於開了口。他說:「湯姆,這宰羊的活兒就交給你了。」 「好的。」 戴維和費伯走了,湯姆並沒有起身送行,倒是那條牧羊狗送他們到了門口。 戴維從擋風玻璃架上取下滑膛槍,重新裝進子彈後,把槍放回原處,這才開著吉普車走了。返回的途中,他的情緒又有了波動,說來很奇怪,他變得愛閒聊了。「我駕駛過噴火式戰鬥機,真是可愛的『風箏』。每個機翼上配置了4門機槍——美國布朗機槍,一分鐘能發射1260發子彈。德國飛機卻寧可裝加農炮,當然——他們的『米109』型飛機只裝兩挺機槍。加農炮的摧毀力量更大些,但是我們的布朗速度更快,命中率更高。」 「是嗎?」費伯說得挺客氣。 「他們後來在『旋風式』上配置了加農炮。不過,正是『噴火式』為英國打了勝仗。」 聽了這番吹牛,費伯不由得惱怒了。他問道:「你擊落了多少架敵機?」 「我在訓練時失去了雙腿。」 費伯掃了一眼他的面孔,那張臉毫無表情,似乎拉得很長,皮膚繃得像是要裂了一樣。 「我到現在連一個德國人也沒打死過。」戴維說。 費伯已經高度警惕了。戴維是不是看出了什麼跡象或者有些什麼推測,費伯對此一無所知。眼下,他毫無疑問是發現了什麼不正常的東西,不僅僅是頭天晚上他妻子的所作所為。費伯稍稍側著身子,面對戴維,用腳踩著離合器穩住自己,右手輕輕搭在左前臂上,等待時機。 「你對飛機是否感興趣?」戴維問。 「沒興趣。」 「這已是全國範圍內的業餘消遣,我是說——觀察飛機,如同觀察鳥一樣。人們還買這方面的書,上面說明了如何識別飛機。整個下午他們就躺在那兒,用望遠鏡觀察天空。我以為,在這方面你可能是個愛好者。」 「為什麼?」 「你說什麼?」 「你怎麼會認為我可能是個愛好者?」 「哦,我也說不清。」戴維停下了吉普車,點了一支煙。此刻他們位於小島的中間地帶,離湯姆那兒和露西那兒都有5英里。戴維把火柴往地下一扔,說道:「或許憑的是我發現了那些膠捲,就在你的上衣口袋裡——」 他說著就把燃著的香煙對著費伯的臉上扔,同時伸手去取擋風玻璃上的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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