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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戈德利曼並不喜歡吃香腸和油炸土豆條,但還是跟他走了。走到特拉法爾加廣場,他們乘公共汽車去霍克斯頓。布洛格斯說:「我娶的姑娘沒話說的,就是不會做果仁。香腸和油炸土豆條倒是天天有得吃。」

  由於前天晚上的空襲,倫敦東部此刻還在冒煙。途中,他們看到一隊隊消防人員和志願人員,有的在瓦礫裡翻找東西,有的用水管撲滅殘火,有的在清掃街道。他們還看到一個老人拖著一架很值錢的收音機從半坍塌的房子裡跑出來。

  戈德利曼打開了話題:「看樣子,我們倆要作搭檔去抓間諜了。」

  「是要試試,珀西。」

  布洛格斯住的街道上,全是一色的半獨立式的住宅,他的家有三間臥室。房前的小花園裡全種上了蔬菜。布洛格斯夫人就是辦公室牆壁上那幅照片中美麗的姑娘,名叫克裡斯廷。她很有倦意。布洛格斯說:「遇到空襲時,她就開救護車。是不是,親愛的?」他為她感到自豪。

  她說:「每天早晨回家,我都疑惑著我們的房子是不是還安然無恙。」

  「你看,她心裡裝的只有房子,可沒有我啊。」布拉格斯在打趣。

  壁爐架上的禮品盒子裡裝有一枚獎章,戈德利曼拿起來問道:「這是怎麼來的?」

  克裡斯廷代答道:「有個歹徒正在搶劫郵局,他把那傢伙的滑膛槍給奪了過來。」

  「你們倆真是天生一對。」戈德利曼稱讚道。

  布洛格斯問了一句:「珀西,你結婚沒有?」

  「我喪偶了。」

  「對不起。」

  「1930年,我妻子死于結核病。我們沒有孩子。」

  布洛格斯說:「我們也還沒有。眼下的世界這個樣子,我們也不想要孩子。」

  克裡斯廷說:「弗雷德①,這不是他感興趣的話題。」她說著便到廚房去了。

  ①弗雷德(Fial)是弗雷德裡克(Frederick)的昵稱。

  吃飯時,他們圍坐在屋子中間的方桌旁。他們夫婦倆及其家庭的歡樂氣氛深深感動了戈德利曼。他不知不覺地回想起亡妻埃莉諾。這是非同尋常的事,因為他好些年來都沒有再傷感了。戰爭很可笑,居然使人的情感神經又復活了。

  克裡斯廷的烹調真是糟糕透頂,香腸烤焦了。布洛格斯往食物上塗了些調味番茄醬,戈德利曼也興致勃勃地跟著那麼做。

  他們返回白廳以後,布洛格斯拿出敵人間諜的檔案給戈德利曼看。這些間諜尚未查明身份,但被認為仍然在英國從事間諜活動。

  有關這些人的資料來自三個方面。

  第一是來自內政部的移民檔案。護照早就由軍事情報機關的職能部門管理。他們有一份清單,列出了自一戰以來進入英國的僑民的名字——他們沒有離開英國,但又沒有說明理由:比如死亡,或是加入了英國國籍。戰爭一爆發,特別法庭審訊了他們全部人員,並把他們分為三類。其中「A」類外國人,一開始就被拘留;到了1940年7月,由於新聞界散佈的消息駭人聽聞,「B」類和「C」類的外國人也都被拘留。還有一部分移民下落不明,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很有可能當了間諜。

  這些人的檔案全在布洛格斯的卷宗裡。

  第二是來自無線電傳播。MIS的C科每天晚上都對無線電電波進行監聽,凡被確定為不是自己電臺發出的電波,便被錄下來,送往政府管理的密碼破譯培訓班。那其實根本不是培訓班,而是國際象棋冠軍、音樂家、數學家以及字謎愛好者等人集中的場所。這些人堅決相信,既然有人能發明密碼,就一定有人能破譯密碼。他們集中的場所原未在倫敦的伯克利人街,最近已經遷移到布萊切萊公園附近的一幢鄉間房子裡。英倫三島上發出的電波,凡國內電臺均不能確認的,就作為間諜的電報處理。

  這些破譯的電文也在布洛格斯的卷宗裡。

  第三是來自雙重間諜。不過這些間諜並沒有什麼實際價值,主要還是對他們有所期待。德國反間諜機構已向他們發出了電文,提醒他們警惕幾個入境的間諜,並且無意間暴露了一個僑居的間諜——住在伯恩茅斯的瑪蒂爾達·克拉夫特太太。她曾通過郵局給「雪」匯款,現在關押在霍洛韋監獄。有些職業間諜不聲不響地在活動,很有成效,他們對於秘密情報組織價值極大,而雙重間諜無法搞清他們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們的駐足點。這些職業間諜的確存在,任何人都不懷疑這一點。不過線索還是有的——比如說,有人從德國帶來了發報機給「雪」。機子存放在維多利亞車站的行李寄存處,讓他去取。但是,無論是德國反間諜機關還是職業間諜自己都非常謹慎,雙重間諜很難抓到他們。

  這些線索也同樣在布洛格斯的卷宗裡。

  目前,其它方面的線索正在擴充:對三角劃分的方法(無線電發報機定位的一種方法),專家們正在研究,設法改進;歐洲的間諜網在希特勒大軍的浪潮下已經沉淪,現在MI6正設法把他們重建起來。

  在布洛格斯的卷宗裡,有關這方面的情況實在太少。

  「有時候真叫人惱火,」他對戈德利曼說,「你看看這樣的電文。」

  他從卷宗裡抽出一份截獲的無線電電文,是有關英國要派遣一支遠征軍去芬蘭的計劃。「今年年初我們截獲了這份電報。電報提供的情報準確得無可挑剔。我方人員正要測出他的方位,那人卻突然中斷了發報,找不出什麼明顯的原因——可能他受到了干擾。過了一會,他又接著發報。我們的人還沒來得及接通電源,他已經發完了電報。」

  戈德利曼說:「這是什麼——『向威廉致敬』?」

  「對了,這是個很重要的情況。」布洛格斯說。他漸漸興奮起來,「這是另外一份電報,最近剛剛發出的。你看——『向威廉致敬』。這次有了答覆,對方稱呼他為『Die Nadel』①。」

  ①德語,意思即「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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