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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但是,」他說,「存在第三種可能性。某些人能操縱米切爾來作他們的擋箭牌。」

  桌子四周一下子沉寂下來。他和霍利斯互相盯視了一會。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準確地知道阿瑟的意思。

  「我希望澄清這個說法。」卡明從桌子另一端說。西蒙茲焦急地急速翻動著他的報告,好像他在尋找阿瑟的假設是否以某種方式被不知不覺地搞到報告裡去了。

  霍利斯只是撿起他剛剛丟下的話頭,而忽視了阿瑟的評論,好像他根本沒有聽見。

  「好,我們必須做一個決定,」他說,「因此我建議把這個案子了結並記錄在案……」

  他的筆停在了文件上。阿瑟再也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按理,你根本不能這樣做。」他大叫起來,態度極其明朗。「你實質上是無視戈利金有關滲透問題的全部斷言。有關克拉布行動也存在一個洩漏機密的問題。還有技術文件問題——我們迄今為止仍然不知道戈利金提到的文件是什麼。無論米切爾案件的狀況如何,忽略這些情況的存在不可能是正確的。」

  霍利斯試圖躲避這一攻擊,但是阿瑟步步緊逼。他知道霍利斯做得太過火了。西蒙茲承認他對有關戈利金的材料知道得太少,無法提出一個權威性的意見。瓊斯也認為,對戈利金做進一步的工作是較穩妥慎重的解決辦法。霍利斯感到他已經無法控制這個會議了。他惱怒地扔下他的筆,指示帕特裡克·斯圖爾特對戈利金的一系列尚不甚分明的材料進行最後一次審查。同時,他命令,米切爾的案子到此結束。

  這次會議後,我去找了瓊斯。我說,局長委派一個官員研究任務卻不跟我這個研究部門的頭頭商量一下,而且當時我正整天忙於對付從布倫特、朗、凱恩克羅斯以及在華盛頓的叛逃者那裡接題而至的大堆材料,這簡直是無法容忍的。

  「事情本來已經夠難的了,」我說,「但是如果我們還要各自為政,那豈不是亂套了嗎!」

  瓊斯看清了問題所在,我們這個系統已經超負荷了,他同意我們增加更多的合作,而不是去削弱這種合作的觀點。我提議我們嘗試去建立某種部門之間的工作組,來專門研究從供詞和叛逃者那裡得到的有關英國情報機構滲透問題的全部材料。瓊斯說,他要看看他能做些什麼。

  不久後,他打電話來叫我到他的辦公室去,對我說他已經把整個事情和狄克·懷特討論過了,懷特贊成建立一個這樣的委員會。狄克去說服霍利斯,後者最後勉強表示同意。這個委員會由軍情五處D 處的人員和軍情六處反間諜處的人員組成。它向D 處的處長和反間諜處的處長報告,並由我擔任執行主席。這個委員會的代號叫「流暢」。

  霍利斯用對西蒙茲的報告爭吵作藉口來壓縮阿瑟的權力範圍。他把現在正在成長發展的D 處一科一分為二:D 處一科負責指揮戰役和行動,新D 處一科(調查科)處理反間諜方面的調查。阿瑟仍留下來負責被截短了的老一科,而西蒙茲則被提升為副科長,負責新一科(調查科)的工作。

  這是對阿瑟的一個殘酷打擊。因為對阿瑟來說,從四十年代末以來搞調查就是他的命根子,並且從一九五九年他回來以後,就一直以主要精力從事調查工作。不讓他擔任「流暢委員會」主席已使他煩惱不安了,儘管他知道這基本應該是D 處三科的業務範圍。但是在他自己的部門被他以前的下屬、長期以來一直把阿瑟看作他的導師的西蒙茲所取代,對他來說無異於吞咽一副難咽的苦藥。阿瑟感到他被西蒙茲的報告出賣了。他不能理解西蒙茲怎麼能在相隔這麼短的時間內寫出兩份看上去內容相互矛盾的報告。他深信軍情五處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阿瑟變得非常魯莽,就好像一種總是處於潛流狀態的自我毀滅的衝動突然征服了他。他堅信,他成了犧牲品是因為他忘我地追蹤滲透問題的緣故。使事情更為糟糕的是,霍利斯指示,儘管這二個部門是彼此獨立的,但還讓阿瑟對兩邊都進行照看,以尊重他的廣博的經驗和知識。這是個荒謬透頂的安排,必然導致災難。這兩個人不斷地爭吵。阿瑟認為這種照看意味著控制,而西蒙茲則要按他自己的方式行事。最後,有一次阿瑟專斷地命令西蒙茲帶著他的辦案人員出席會議,而西蒙茲卻拒絕執行,於是他們終於鬧翻了。阿瑟告訴西蒙茲,說他正在妨礙他的協調工作,而西蒙茲則反駁說這是阿瑟對他的於涉,並向卡明遞交了一份書面的控告材料。卡明把這份材料交給了霍利斯並建議立即將阿瑟解雇,霍利斯對此欣然同意。

  這件事情在下一次的處長會議上進行了討論。阿瑟在那裡沒有盟友,許多處長都感覺受到他那強硬的、有時是狂放不羈的工作作風的威脅。在這些處長當中他只有比爾·馬根一個朋友,他堅定地護衛阿瑟直至最後。但在作出決定時,比爾剛好缺席。

  我記得,事情發生的那一天,阿瑟來到我的辦公室,神情出奇地安詳。

  「他們把我解雇了,」他簡單地說,「羅傑給了我兩天時間清理我的辦公桌。」事實上,他被調到了軍情六處,這是由於狄克·懷特的堅持並克服了霍利斯的反對才安排的。儘管這個調動保住了阿瑟的養老金,但他的事業卻在其全盛期中斷了。

  我簡直不能相信真有此事:一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反間諜官員,當時由於他的嫺熟的技能和豐富的經驗而享有名副其實的國際聲望的專家,卻為和官僚上司之間的小小的口角而遭到解雇。正是此人,從一九五九年以來把D 處一科從一個極其缺乏效能的部門建設成為一個現代化的、富於進取心的。高效率的反間諜單位。不錯,這個部門仍然人員不足,但這不是阿瑟的過錯。

  阿瑟的最大缺陷就是他的天真質樸。他從未理解這些年來他樹敵之多已到了何等程度。他的錯誤是認為提升應和相當的成就為伴。他是一個雄心勃勃的人,他也自認為有這樣的雄心,但是他的雄心不在渺小卑劣的內部咬鬥上。他要斬殺惡龍,和外部世界的猛獸格鬥。他從不理解為什麼支持他的直率做法的上司居然寥若晨星。他容易衝動,容易著迷,腦子裡常有一些獨特的想法。但是軍情五處沒能揚棄他的衝動,沒能發掘他的偉大天才,這是軍情五處的一個抹不掉的污點。

  在他被解雇的那天晚上,他說:「對我來說,離開這個地方真是件大好事。」

  但我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心話。

  我試圖讓他打起精神來,但他堅信,霍利斯是為保護他自己而製造了整個事件,而我對此卻又無能為力。對二十年間的艱苦奮鬥、成績卓著的報償,卻是背上一口慘遭解雇的黑鍋,真令人心寒之至。他知道他的事業破滅了,並且,正如在一九五一年一樣,他為之奮鬥的一切都被摧毀了。我從未見過有誰比那天夜晚離開辦公室的阿瑟更為淒慘了。他握了握我的手,我感謝他過去為我所做的一切。他環顧了辦公室一眼,「祝你走運,」他說著,最後一次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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