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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三天的採訪在馬尼拉大酒店的休息室裡進行。休息室裡燈光柔和而溫馨,氣氛莊重而舒適。這裡記錄過伊梅爾達一些最燦爛的時刻。在這裡,她談到馬尼拉的光榮歷史、發展、投資和亞洲皇冠上的寶石。她拿出一本已經破舊的一九九六年的《孔德·納斯特旅行者》雜誌,指給瓊莉看一篇由路西塔·洛佩斯·托裡格羅薩所寫的題為「高速發展中的亞洲」的文章,上面有她的照片和讚美她的醒目文字:「一個自豪的、有活力的領導者」。瓊莉追問是不是總統候選人?伊梅爾達避而不答,瓊莉開始展示她的採訪風格:那些錢都藏在哪裡?你怎樣解釋你們留下的爛攤子?伊梅爾達很乾脆,堅持說自己對這些不法的事一無所知,還引用她自己修訂過的第五修正案說:「我只是一個鄉下女孩。」

  瓊莉趁伊梅爾達用手機打電話到國會的半小時閱讀了《旅行者》雜誌上的那篇文章。上面寫著:「『只有當你瞭解了各省的情況以後,你才能瞭解我,和我一起去萊特省吧。』我明白她的意思。菲律賓的重點不是馬尼拉,也不是它的度假勝地和海灘,而是她土生土長的地方,在土坯房和窩棚裡,在一個灰塵沾滿頭髮、泥漿濺在腳上、孩子們扯住你裙子的地方,在那些地方,在許多人的心裡,伊梅爾達·馬科斯仍然象徵著菲律賓。」瓊莉作了個筆記,要得到這篇文章的引用權;它寫得有道理。

  她們在人頭攢動的裡澤爾公園散步,繼續第三部分的採訪。在機器聲、船舶聲和遠處南港的嘈雜聲中,吐詞咬字都很費勁。然而就是在這裡,伊梅爾達給了瓊莉終身享有的獨家新聞報道:「我將參加我所熱愛的這個國家的總統競選。」

  瓊莉獲得了獨家報道。在馬科斯遺孀為自己鋪設的這條被遊人腳步磨光的黃磚道上並沒有其他記者。包括瓊莉在內,誰都沒料到她會透露這條消息。當她問伊梅爾達為何選擇在一家現在錄製、供日後播出的美國電視節目上發佈這個消息時,馬科斯夫人告訴她,這是因為她相信瓊莉。「多麗絲——我剛去世的摯友多麗絲·杜克——告訴我,沒有一個記者能像你一樣誠實。」

  就在瓊莉伸手去握伊梅爾達戴著戒指的手,準備向她道謝,攝像機還在運轉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砰砰砰」的聲音。這聲音不是從南港傳來的,也不是南中國海上大浮吊與輪船磕碰的聲音,這是自從傑克·盧比把暗殺帶進電視直播後,已為人們逐漸熟悉的聲音——

  這是槍聲,現場一片混亂,伊梅爾達撞倒在瓊莉身上,兩個人都摔在地上。保鏢們撲在她們身上,其他人開始追擊,過路者發出驚恐的尖叫。人們都沒有忘記:科裡·阿基諾的丈夫就是在即將參加競選的時候被暗殺的。但這一次沒有馬科斯在幕後操縱,這次的暗殺實在駭人聽聞、異乎尋常、不可思議。這個回歸的歌舞皇后、喬治·漢密爾頓的舞蹈傳奇人物、菲律賓群島的埃娃·杜瓦蒂①,在馬尼扛的著名公園裡,在她又一次獲得尊敬——或者說,是否真的得到愛戴,還是她誇大其詞?——的時候,倒在一陣彈雨之中。

  ①阿根廷總統胡安·多明戈·庇隆(1895-1974)之妻,即庇隆夫人。根據其生平改變的音樂劇《庇隆夫人》包括許多有名的歌曲,如《阿根廷別為我哭泣》、《飛躍彩虹》等。可參閱《譯林》一九九八年第五期的長篇紀實《埃維塔》。

  當這則消息震驚世界的時候,瓊莉的錄像帶作為獨一無二的寫實送到了第一新聞網,這是有關這次事件的唯一錄像,是第一新聞網的獨家錄像。大家都在一遍又一遍地重放這個時刻,緊握著的手、砰碎作響的子彈,伊梅爾達的鮮血污損了她曾誇讚過的瓊莉身上很好看的淺綠色多娜·卡蘭牌裙服。錄像中間接提到了有嫌疑的人物:以馬尼拉為據點的伊斯蘭恐怖主義者,山中的土匪歹徒,馬科斯生前的對手、目前已發表或未發表聲明但準備參加競選的總統候選人,更可笑的是還有已經失勢的科裡·阿基諾。殺手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下落毫無線索。

  但是伊梅爾達·馬科斯活了下來。瓊莉帶著鮮花到醫院,並得到了病人兼總統候選人的真心親吻,兩人都流下真誠的眼淚。她們知道她們曾是多麼親密,也知道上帝怎樣保護了她們。也許這意味著伊梅爾達的道路已經鋪平,同情性選票肯定會壓倒多數。她為她所熱愛的祖國灑下了熱血。

  那麼瓊莉·帕特森呢?她冒著極大的個人危險,獲得了無疑是本年度最重大的新聞。她在華盛頓走下飛機,向巴尼直接說起這件事時,她問他作何感想。她問的是他個人對於所發生的事有何看法,有何感覺。

  巴尼只說了一句:「夜間新聞報道的收視率很高,親愛的,高極了。」

  第五章

  「他就這種反應?對那個可憐女人的遭遇連問都不問?也沒問你當時有多大危險?那些子彈很可能像打中她一樣輕易地打中你。」史蒂文和瓊莉坐在第十六大街家中壁爐前的地板上。他對巴尼·凱勒表現出的漠然感到震驚。

  「他是新聞節目的製片,」瓊莉想替他進行辯解,「這種人所關心的只有收視率。」

  「從這一點上說,他們肯定是兌現了當初的承諾,是不是?」

  「我們今晚的播出你看了嗎?」

  史蒂文點點頭。「就像六十年代的老電影《爆炸》,錄像帶上有一支槍在草叢裡,把它放大一千倍,你就看到——」

  「這一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隻手,白人的手,看不出任何東西。」

  他的手指在她的胳膊上游走,停在她的手上,接著,他抓起她的手吻了吻。「這只手我能分辨。」

  「我想可能是個瘋子幹的。那邊這種人很多,刺殺公眾領袖的專利並不是美國獨有。」

  「你可能是對的。」他向她身邊挪了挪,把她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他唇上,輕輕地銜著。

  「孩子們——」

  「睡了。」

  「我們是不是該到——」

  「我們大膽點兒,我喜歡這兒的火。」

  「你正在點燃我心裡的火。」

  「康尼的臺詞。」他充滿熱情地吻著她。「但很有效果。」

  火爐裡的木柴變成了熾熱的紅炭,他們相擁著倒在地板上。

  史蒂文扯掉襯衣,一隻胳膊撐在地上,用食指挑逗她,撫摸她的下巴和頭髮。他把嘴唇貼近並叼住她的耳垂,她輕輕地呻吟起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用胳膊撐著身體說:「我聽說你要上《新聞週刊》的封面了。」

  「他們是這麼說的。」

  「你和伊梅爾達倒在地上的那張照片?傳遍世界各地的那一張?」

  「我想是的。」

  「上帝,你沒事兒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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