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危情使館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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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德!」 「還有他的陰莖,不過我不說你也能料到。勞駕你看一下酒櫃門有沒有關嚴。」 「你知道,每個軍人的指紋都已存入檔案。可是過了好久,我們才從國內搞來死者的確切身份證明。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唯一的依據就是指紋。我總是說我們,其實就是我。這餿主意是我想出來的,是我讓威考夫栽進去的。奧萊格又不願受到牽連,所以不是我們。那扇冰櫃門……」 他瞟了一眼手中握著的狀若保齡球柱的礦泉水瓶,輕飄飄地擲出去,砸到酒櫃門上,斷成幾塊綠色的玻璃片。 「你好像沒費力氣?」簡說。「這種瓶子其實挺結實的。」 「它緊緊堵著我的心窩,」耐德解釋自己剛才因何勃然失態,「這件讓我厭煩透頂的陳年舊事。」 「已經講過多少次了,是嗎?」 「不,今天第一回。」 「剩下的找時間再講吧。」她柔聲相勸。「它讓你傷心了。」 「差不多快完了。一星期以後的一個晚上,在波恩我們自己的寓所裡。勒維妮與幾個姑娘去一家迪斯尼影院看電影,說英語,配有德文字幕的片子。」 「勒維妮喜歡模仿迪斯尼影片中主人公的話,是嗎?」 「也常說二戰期間美國軍中流行的俚語。」 「什麼羅傑啦,威爾可啦,一套一套的。」簡附和道。 「我從辦公室回到寓所,看見勒維妮留的一張條子,說微波爐裡給我留著晚餐。當時屋子裡已經有幾小時沒人待了。我打開冰箱取——」他的喉嚨哽住了。 「一瓶畢雷礦泉水。」簡替他回答。 「他在裡面。」 「什麼?」 「他的頭。他們一直撐開他的眼皮,直到屍體僵直。於是,威考夫眼泛死光直勾勾地瞪著我。」 「天哪!」 「想想看,倘若哪位姑娘先看到這個頭?」 「不敢想像!」 為了有事可做,簡從床上下地,彎腰屈膝,仔細揀起碎玻璃片,扔進廢紙簍裡。然後打開酒櫃門複又關上,讓耐德看得清清楚楚。 耐德看著她,心裡驟然湧上一股喜悅的熱流。有人在做一件有益的、不會給他心靈投下陰影的事情。凝眸注視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裸體蹲在地上,儼若畫師眼前的模特兒,脊背彎成優美的弧線,隨意伸出兩隻纖細的胳膊,這委實是一件賞心樂事。 她的烏黑長髮,平時盤上頭頂挽成一個法國女傭式髮髻,此時早已披散在身上,像是一股黑色的瀑布傾瀉而下,上面隱約泛著一片忽明忽暗的藍光,猶如燒旺的煤堆上搖曳著的藍色火苗。 耐德很快恢復了常態,他剛才提起傷心的往事,悲痛得難以自製,同樣也只是短暫的一瞬。談話有助於他排憂遣悶,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心靈的創傷是永遠無法癒合的。 「我記得什麼地方讀過這個故事。」簡說著,上床鑽進床單和他偎依在一起。「上帝,你怎麼全身冰涼!」她蜷縮起兩條長腿,緊緊貼住他的上腹部。「不過我記得它和美國大使館沒有關係。」 他倆默然無語地相互對視。耐德撇嘴一笑:「這叫反向公關,懂嗎?花錢讓報紙保持沉默。」 「對你們為自己國家做的這些事秘而不宣,呃,弗蘭契?」 耐德點點頭。「我們得謊稱他的頭是在別的什麼地方找到的。不過,讓威考夫之死歸入死因不明的檔案,這對他家裡人是太不公平了。他們……是我告訴的……這是頭號機密,簡。我來倫敦上任前回國休假,去過威斯康星,作為威考夫的好友——對他父母撒了謊。他倆都是學校教師,聰明解事,悟性極高,就是有點認死理。他們一輩子向學生講的都是些不容置疑的大實話,乍聽到兒子的死訊,又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很難想得開。」 「我母親也是教師,」簡說,「我父親堅持讓司機每天早晨送她到校,放學以後接她回家。她至今仍在布魯克林區一所小學任教,裡面盡是些跟人搗亂的小痞子。」 「她遭到過幾次搶劫?」 「一次也沒有。那些小流氓見她坐專車又有固定司機,還以為她跟哪個恐怖集團有聯繫呢。」 兩人輕鬆暢快地笑了一陣,又陷入沉默。 「威考夫的母親,」耐德忍不住開了腔,「對於她兒子的死因,倒是猜出了幾分。可是任你想像力再豐富,也絕對想不到他會死得這麼慘。我今天還是吃不准,那些惡棍殺他是為了取樂,還是新納粹恐怖組織事先截獲了我們的密謀?單憑冰箱裡的一個頭是不能得出可靠結論的。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死是由我的過失造成的。」 「不是你的過失。」簡忙不迭地糾正。 「不容推委的過失。」耐德語氣堅定地說。「另外,割下他腦袋的人,具有屠夫操刀割肉的實際經驗。我花了幾個月想在這方面取得突破,然而卻一無所……再有,威考夫不是我派出去送死的第一個小夥子,而是來自內恩拿的小夥子中的第一個。軍隊中誰都知道,無論是戰時還是平時,指揮的權力就是生殺予奪的權力。」 簡將身子稍稍挪後一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另一側。「所以,你在軍中該做的漂亮事,」她的喃喃細語和沃恩·威廉姆斯那貓叫似的樂曲聲交織在一起,「就是盡你所能,高高登上晉升的階梯。」 「任你爬多高,總有人壓著你。」耐德哈哈笑著,又咳起來。「我真不想讓你操這些心,簡。」 簡有些不情願地朝他轉過身來,兩道濃眉下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射出探尋的目光,掃視著他的面龐。「弗蘭契,軍隊中這種事太多了,別讓它老是折磨自己。也許這小夥子與你的關係真的不同一般?」 「我喜歡這孩子。他的死是個錯誤。可他不過是軍方為了炫耀戰績而每天統計的許多具屍體之一。一場殘酷的遊戲。我們用屍體累計積分,解甲回鄉的老兵會說:『噢,呵,夥計,我們的人真給敵人顏色看了。』設計這場遊戲的人會說:『瞧瞧,我們的公民看到軍隊的輝煌戰績是多麼開心,我們有資格再連任一屆。』像我這樣替他們玩遊戲的白癡會說:『長官,瞧我得了高分,該讓我晉升一級。』總之,每個人都能心滿意足地樂上好一陣。」 收音機裡的音樂戛然而止。播音員報告了剛才播出的音樂,略停片刻,一串嘟嘟嘟的信號提醒人們對時並收聽新聞。 「……對定于下周在日內瓦舉行的裁軍會議將產生消極影響……」 「弗蘭契,」簡欲言又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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