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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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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0點,耐德擬好溫菲爾德官邸安全防務的初步方案,打發助手夏蒙回辦公室準備中午的會議。夏蒙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裡,開始整理準備用反射幻燈機投放在銀幕上的各種圖表。這時,耐德的妻子打來電話,耐德又不在隔壁,他只好打開門,走進耐德的辦公室,拿起話筒。 他和勒維妮結束通話,在上司辦公桌上的拍紙簿上匆匆寫了幾句。停下來朝窗外瞥了一眼格羅夫納廣場上最後一批稀稀落落上班遲到的職員。夏蒙雖來英國不久,卻早已知道星期一上午11點前或星期五午餐以後打電話到別人辦公室裡是白費力氣,因為他們不會在那裡。 莫裡斯·夏蒙上尉遠比和他同齡的其他軍官注意個人風度方面的細微枝節。那些在80年代被首批調往軍事情報部門的中尉和上尉,是一些置傳統禮儀於不顧的新派人物。他們漫不經心地把腳蹺上桌面,說話常帶髒字,還偷偷摸摸地吸毒。 夏蒙絕不會想到去接耐德的私人電話,除非事先得到他的指示;他也只用「弗蘭契夫人」稱呼勒維妮,除非她首先稱呼他「莫」。這些拘泥細節的表現,也許不再是在俄亥俄州桑杜斯基鎮長大成人的居民性格特徵的一部分,但卻一直被夏蒙一家人奉為圭臬。 60年代初期,易卜拉辛·夏蒙還沒有離開過貝魯特這座尚未遭受戰亂的城市。他那位遠在桑杜斯基經營一家小地毯廠、又無子嗣繼承產業的叔叔,提出只要他移居美國,即可讓他當合夥人,他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很快,他的兒子莫裡斯和兩個女兒相繼出世。他又在桑杜斯基周圍地區另外開辦了11家地毯廠。接著是萊伯叔叔退休。易蔔拉欣當上地毯行會主席,衛裡教會委員,成為當地顯赫一時的人物。他期待著兒子莫裡斯從西部後備役軍校畢業,並且成為當地地毯業二號人物的那一天。 夏蒙上尉關上耐德辦公室的門,走進隔壁自己的只有一扇窗戶的辦公室,鎖上門。他打開袖珍收音機,準備收聽新聞廣播。隱秘是情報工作的第一要素,鎖上兩扇門,聽收音機,是他確信不疑的可靠做法。在他履行由命運安排的職責時,一直是這樣做的。 他從來不敢奢望,像他現在這樣穿上做工考究的軍官制服,肩頭綴上標誌上尉軍階的兩道銀杠,胸佩和平時期榮獲的幾根勳帶,就會名副其實地成為某個集體的一員。他選擇這種集軍人、外交官和間諜三重身份于一身的職業,是受兩種動機的驅使:一種是明確的,另一種是朦朧不清的。 明確的動機是,他不願在退役之後,將一卷卷絨頭地毯拋在郊區寓所裡的那些家庭主婦面前,然後口若懸河地向她們誇耀那蹩腳的地毯如何質量優異。朦朧不清的動機一直……朦朧不清,對他本人,對其他所有人,包括那個仔細研究過他的人,都是如此。 如果夏蒙能和誰無話不談。那麼這個人就是耐德,一個此間他視為唯一知己的人。他們首次相遇是在駐羅馬使館,而不是耐德來英國前工作過的駐波恩使館。羅馬,這個當時世間一切醜惡現象的孳生地,極左分子逞兇肆虐,新法西斯狂徒草菅人命,煩瑣拖遝的辦事程序,政府官員的欺詐行為,這一切使兩人走到了一起。 一次,兩人隨意閒聊時,夏蒙閃爍其辭地提到了那個驅使他來此效力的動機。「我是桑杜斯基唯一……的黎巴嫩人,」話沒說完留了半句。 「永遠被視為外來者的黎巴嫩人,是嗎?」耐德會意地問道。 夏蒙沒有吭氣。耐德說出了他的心裡話。 在接受對情報人員進行的甄別審查時,夏蒙卻從來沒有流露出外來者的失落感。那年9月,夏蒙沒有像他父親期待的那樣去地毯商店工作,而是揣上所有積蓄,前往他所知道的世界上唯一不會把他當作外來者的那個地方。 黎巴嫩。 他剛剛踏上貝魯特機場,就碰上德魯茲教派穆斯林和長槍党民兵的激烈火並封住他的出路,他頓時意識到自己這個一時衝動下作出的決定是多麼荒謬愚蠢。好在打那以後,緊張局勢稍有緩解。他走在首都彈痕累累的大街上,精瘦結實的身體,黧黑的皮膚,泛著成熟橄欖色的眼睛,這一切都融入周圍的景物。他對阿拉伯語的掌握仍屬初級水平,主要靠聽他父母親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聽懂時說的那點阿拉伯語。幸好他的發音還算純正。 或者毋寧說,這是姨婆對他的安慰。姨婆向他透露了家族的秘密。萊伯叔叔是俄亥俄州桑杜斯基衛理教會的頭面人物,易卜拉欣是他的繼承者,夏蒙全家都是規規矩矩的基督徒。而在貝魯特,他們卻是猶太人。 「在這裡,我們沒有皈依基督教的可能。」她語氣肯定地說。「人們的記憶是抹煞不了的。這裡,生為猶太人,永是猶太人。」 他覺得自己正在朝她點頭:「生為猶太人,一生是外人。」 有人敲門。夏蒙聞聲驚起,惶惶然如被獵人發現的野獸。接著,他警惕地走到門口。「誰?」 「開門。」這是耐德·弗蘭契的聲音。 夏蒙慢吞吞地打開門。「對不起,耐德,我桌上的這些東西……」 弗蘭契瞟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幹得不錯。唔,別關收音機。哦,勒維妮來過電話,什麼事這樣急?」 「她不願說。」 「那就只好讓她等一等了。」耐德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夏蒙看出,話剛出口,耐德就後悔自己說話不該如此尖刻。他怏怏不樂地歎了口氣,坐上夏蒙的辦公桌。「勒維妮是天底下最出色的軍人妻子。上帝,怎麼這話聽起來像是墓誌銘?」 見對方沒有反應,耐德仰起臉瞅著他:「彼得·帕金斯有沒有打來電話?」 「沒有。」 弗蘭契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面頰,竭力使自己鬆弛下來。「我費了不少口舌,好言勸說各處的頭頭支援我們一些保安人員,以應付那個亂糟糟的星期天花園酒會。可是看來情況不妙,沒有幾個人讓我們挑。現在只有兩個聯邦調查局特工和一個海關人員。」 夏蒙做了個「真遺憾」的表情。他自己知道,這種表情居然出自那張往常總是顯露超然與冷漠的臉,勢必會令觀者驚詫不已。他那凹陷的面頰和薄薄的嘴唇,永遠賦予他一副不苟言笑、有些人認為是蘊涵嘲謔的面容。夏蒙知道這是一張外來者的臉,凝然無神,讓你捉摸不透,也許對耐德·弗蘭契除外。 「你怎麼看?」耐德想掏出他的心裡話。 「你當然已經通知了情報局。」 「我才不會呢。」他的聲音裡透出一絲酸溜溜的意味。「這幫猴崽子精得很,什麼消息摸不到!」 「可是你得出面,單單為了表明這事不歸拉裡·蘭德管,你也得出面。」 耐德長歎一聲,吐出心中深藏已久的怨懣。「情報局會干預嗎?」 「肯定。只要你抓住他們的胳膊朝後掰90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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