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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嗯。」

  「據說,每個人都一樣,只要我的肚皮飽了,我就忘了其他人在挨餓。我們倆在伊爾河畔客棧,三星級的飯菜吃得飽飽的。我的上帝。」

  「就是。」

  現在引擎的聲音已經減弱了不少,因為飛機已經到達飛行高度和飛行速度。「但是如果我能擔負起施蒂利的全部的責任,」她說,「我就必須徹底明白我承擔的是什麼責任。不僅僅是股票的或者利潤的或者金額的百分比,而是從人的角度。」

  「對。」

  「因為銀行家總有這個問題,」她固執地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名聲很差,說我們沒心沒肺,只在乎錢。就是因為我們不注意人——」她停下來想著。

  「確實。」

  「……人類的狀況。」她接著說道,她意識到他的回答是機械的,不是真的在意。「你知道,我琢磨過。並不是因為沒有人性的人當了銀行家。可能除了沃爾特之外,他也沒有辦法。不。是金融讓銀行家喪失了人性。看看迪那特叔叔。看看艾裡希的父親。看看帕爾莫。」

  「喔謔。」

  「看看你。」她說道:「像個機器一樣發出毫無人性的回答。你根本沒聽。你心裡只想著怎麼讓天下的人都知道施蒂利康的事。」

  「就是。」

  她讓他的耳朵消停了一會兒,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她的話全當耳旁風了。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說道:「我全聽見了,對於挨餓的人我他媽的是無能為力,寶貝,你也一樣。」

  「我們倆一起就可以做不少事。」

  「收養一個孩子?送個救濟包?我的意思是說銀行無能為力。」

  她搖了搖頭。「我從小到大別人都不是這麼告訴我的。我父親明確地說銀行是文明的脊樑,有責任資助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我要是不同意你父親的觀點呢?」他振作了起來,在他那把狹窄的椅子上坐直了。「讓我給你些不是父親的建議。」

  「當然可以。」

  「你見過三菱公司或者ITT公司的資產負債表嗎?或者用個你更熟悉的例子,就說洛克菲勒兄弟的公司財產吧?你有沒有注意到荷蘭殼牌公司的銷售總額可以和一個國家的國民生產總值相比?」

  「嗯哼。」

  「而且這個世界上很少有幾個國家的國民生產總值能比得上通用汽車或者埃克遜公司的。就說有一打國家比它們多吧,這是不是給銀行家一些鼓舞呢?哪裡有行動,銀行家就出現在那裡。洛克菲勒一摩根那幫傢伙,他們是自己給自己當銀行,就像你叔叔迪耶特給施蒂利國際有限責任公司的一些工業企業提供銀行服務一樣。同意嗎?」

  「同意。」

  他沖她做了個鬼臉。「別來這套了。」

  「沒辦法。你一下子認真起來了。」

  「我認真的是你在讓你自己出醜。」他邊說,邊扭著,想找個舒服的姿勢坐著。「跟我談這些東西沒有問題,千萬不要跟你的親戚談這些。」

  「艾裡希也警告過我,他認為我有社會良知。為什麼有社會良知要得到警告?」

  布裡斯扭動著身子。「老天,如果這些是頭等艙的座位的話,真不知道統艙的座位會是什麼樣子?」他拍了拍她的手。「作為一個銀行家,你到現在應該知道統治這個世界的不是良知,而是利潤。」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是說沒有政府,只有生意?」

  「我說過那麼蠢的話嗎?當然有政府,也有軍隊,但是是公司告訴它們該做什麼。」

  她把手從他手下抽了出來,抱在胸前。如果真正的分歧在別的地方,那麼爭論這個問題太無聊了。她犯了一個錯誤。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拐彎抹角的手法,只有面對面的對抗。「但是最終,」她故意用一種隨便的聲音說道,試圖化解掉這場愚蠢的討論,「是銀行告訴它們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他煩躁地在他的安全帶裡扭來扭去。「我知道這種邏輯。每次ITT用軍事獨裁取代智利政府的時候,都會有家銀行給ITT些救濟……或者不是救濟。」她看著他就這個問題仔細地思考了一兩分鐘。她發現自己很希望讓他算了。這畢竟不是他們倆之間的真正問題。

  「讓我們來看看波蘭城,」他這時說道,「就在伊利諾斯卡本戴爾的鐵路後面,我們不僅知道要挨餓,我們還知道應該指責誰。」

  飛機在穿越一片湍流時突然搖晃起來,他們的腳下就像地震一樣地振動起來。安全帶勒在馬吉特的胸腹之間,讓她喘不過氣來,就像她剛才的那種感覺一樣。

  「記住,」他用低沉的聲音接著說道,全然不理會那湍流,「你們家的人絕對不會讓你用施蒂利的錢,供養挨餓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更不要說在巴塞爾,會有一個銀行家讓你這麼做的。」

  「而且他們現在找到絕好的方法阻止我了。」她爆發起來,話奪口而出。「他們最後的武器,這武器不僅是我們製造的,我們還把它放在了迪耶特的手中,而且——」

  F-27突然爬升,打斷了她的話。意識到她在迪耶特的手中無計可施,這讓她心裡很難過。這也傷害到她對馬特的感情。它正在毀掉他們倆之間的一切。

  她看著他的臉上閃過好幾種表情:先是吃驚,然後是「誰?我嗎?」的戒備樣子,然後是一臉的同情。最後他的臉上一片茫然。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她知道他已經回到了事實上,而且只有事實。

  「這事幹得太蠢了,」他說,「以為我們可以沒事。」他歎了一口氣。「我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風險都在你身上,我本應該阻止我們倆的。但是這事實在是太他媽的美妙了。」他看了她一眼。「而且我可以看出你在想些什麼。沒有那麼美妙的東西,是不是?」

  她開始笑,繼而意識到自己是在哭,哭得很輕,但是不停,她肺葉中鬱悶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釋放了出來。她一直把手捂在嘴上,掩住抽泣的聲音。如果有誰想知道她是在哭的話,只能湊近了才能看見淚珠滾落在她的面頰,流泄出內心的悲哀。

  布裡斯寬大的方臉上愁眉不展,他摸出塊手絹,開始給她揩面頰。她把手絹從他手中抓過來壓在嘴唇上。過了一會兒,淚流減弱了,心中的壓抑感也消失了。

  「你看。」是他在說話,聲音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飛機開始往巴塞爾降落,高度的變化對他的耳朵產生了些影響。

  「你看,寶貝,」是他在說話,「我們的優勢比你想的還多。我可以利用我手中關於沃爾特的情報讓他爸爸別來煩你。會有用的。」

  他甚至還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完她的頭就開始搖起來了。「你不瞭解我叔叔。」她說道。「即使是為了保住他的兒子他也不會放過機會解決他可愛的侄女。」

  「難以置信。」

  「他就是這麼玩的。」

  布裡斯緩緩地點了點頭,「不許輸的老把戲。」他抬頭看著不許吸煙的標誌在閃著。「這可比我想的要糟。」

  馬吉特往後靠在椅子背上,擦乾了眼淚。可能她剛才費了半天的力氣不過是把他們倆弄得很痛苦,但是至少都是為了一件事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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