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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你真聰明。」米歇爾語調柔和多了。「不過那還不是最好的辦法。得把你的未婚妻拉進來。」

  「可能下個禮拜。」

  「一定在下個禮拜。」

  「她來去匆匆。米歇爾,不可能的事不要強求。」

  「一切都是可能的。」她俯下身來,輕輕地咬著他的左乳頭。「一切。」

  他用胳膊摟住她的頭,想把她圈住,但是她掙脫了。「我十一點鐘就會吃完飯。」艾裡希許諾道。「半夜回到這裡時,我會給你一份完整的報告。」

  艾裡希坐出租汽車回他萊因河岸小巴塞爾的房子時,耳邊還迴響著他的許諾。

  他為什麼就這麼放過她了?他為什麼就由著她讓自己感到內疚,感到歉意?她要他幫他媽的這麼大的忙,而且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已經做得盡可能的好了。而她卻把他早早地送回家來。而且,不知怎麼的,還讓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急急忙忙地許諾拿著一份報告爬回來,就像一條受過訓練的狗似的。

  這太過分了,艾裡希想。車這時駛過大橋,朝右拐上下萊因路。他的房子就在這條街上。甚至今天晚上這他媽的晚餐。

  她比他以前所懷疑的確實更聰明,同時又更直截了當。這件事是不是一直隱藏在她的腦子裡?她培養他這麼長的時間,和他分享床上的那種火熱的玫瑰般的歡娛,是不是僅僅為了簡單的生意上的便利?

  不可能,艾裡希對自己說。他付過車錢,走上臺階來到前門。他找了半天的鑰匙,突然間想起來他的鑰匙是和那輛橘黃色的瑪格納的鑰匙在一個環上。馬吉特拿著它們,天知道她在哪兒。像馬吉特這樣的女人如果打算越軌的話,她們會變得狂暴起來。和米歇爾不一樣。

  他接了門鈴,邦特開了門並把他領進來。「艾裡希先生,那麼早?太高興了。」

  艾裡希沖這個老人皺了皺眉頭。「不要恭維我,邦特,瑞士人之間用不著這樣。」

  「遵命,先生。」

  「我要在起居室裡喝點威士忌,加冰加蘇打,然後沖個澡。我看,今晚穿什麼?」

  「黑領帶?」邦特建議道。

  「噢,老天,當然不行。」

  「有論文宣讀的,先生。」

  「論文?我的老天爺,我真幸運。」

  「是的,先生。」

  「阿尼·尤勒講石油利潤問題也用不著系黑領帶。給我拿件夏天穿的淺灰色外衣和深藍色襯衣。」

  「方巾或者領帶?」

  「都不要。他媽的舒茲恩大樓裡面空調不好。」他盯著邦特頗不滿的面孔。「上帝,好吧,領帶。晚餐後我總能悄悄地松松領口。」

  「遵命,先生。」邦特打開起居室的門,看著艾裡希坐下來看著晚報,然後才離開。他幾乎馬上又回來了,端著一個大杯子,裡面放著許多冰塊。他慢慢地倒著威士忌,直到艾裡希說夠了,然後將塞爾澤礦泉水澆在冰塊上,直到差不多和杯口持平。

  「在炎熱的八月裡,這總是很提神,先生。」

  艾裡希長飲了一口,歎了口氣。「不沖澡了,泡個冷水澡,或許。你現在就可以放水了,邦特,把我的衣服擺好,晚上就沒事了。」

  「多謝,先生。」邦特看了他一會兒,似乎不想離開屋子。

  「怎麼了,邦特?」

  「沒什麼,先生。我只是想。你似乎——」他停了停,歎了口氣,又磕磕巴巴地說下去。「你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艾裡希先生?」

  艾裡希抬起眼來,正好和邦特的目光相接。這愛管閒事的老傢伙知道有什麼事不對頭。他幾乎無法視而不見。瑪格納跟了馬吉特。他自己也從來不在家睡覺。現在又突然回來,不為別的,居然是為了參加一個平常躲都躲不及的晚餐。

  難怪邦特覺得情況很不正常。但是這麼問也太怪了點。「你是不是丟了什麼?」就好像誰會有一副丟了什麼的表情。但是,當然,會有這種表情。

  「沒什麼,邦特。謝謝你。」

  「一切正常?」

  「好得不能再好,邦特。」

  「就像英國人說的,先生,一切倍兒正確。」

  要在平常,艾裡希會大笑起來。但是沒什麼是正常的,是不是?所以他只是微微笑笑,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苦笑。「一切正確,邦特。放洗澡水。」

  「遵命,先生。」他躬身退出房間,那姿勢卻和任何一個敬畏上帝的瑞士人一樣,身板筆直,不卑不亢。

  艾裡希啜了一口冰威士忌。邦特真怪。當然他還是有權力問一問的。這些上了年紀的家僕總自以為有這份權力,邦特也不例外。可能是把自己當作父親,照顧精神失常、搖擺不定、沒有雄心、沒有目標、沒有妻子的艾裡希·洛恩。

  他站起身來,朝書房那頭那堵牆上掛著的一幅烏爾斯·格拉夫的木刻走去。格拉夫用他那雅致的線條描繪了文藝復興時期瑞士的兩個粗壯的雇傭兵,他們站在營火旁,矛槍隨意地夾在臂彎中。格拉夫熟悉這種樣子。他以前就是一名可怕的軍人,後來才棄甲從藝的。

  艾裡希幾年前在拍賣會上花了一大筆錢買下了這幅木刻。這畫的價格現在已經翻了三倍。按照馬吉特的要求,畫框被做成精美的文藝復興式木雕框,周圍鑲嵌著威尼斯霧鏡作襯邊。艾裡希現在看著鏡子。

  他的樣子看上去飄渺、模糊。在這種鏡子裡看到的總是這副樣子。但是他有一種邦特剛才那個問題問到的那種感覺。他的確看上去有點兒……怎麼說來著?搖擺?被遺棄的艾裡希·洛恩?

  好像他丟了什麼。可能吧。他今天在米歇爾面前的表現——或者毋寧說是米歇爾在他面前的表現——將他身上的什麼東西拿走了,主動權。他可以說已經把主動權拱手交給了她。她是頭。幾個月以來,這一直是他們之間的一件很微妙的事,但是他們一直是平等的,在選擇、深入、退出上有平等的自由。

  現在主動權在她手裡。乞求今天午夜報告的不是她。是他自願的,因為近來令人奇怪地沒有信心。為什麼?

  他輕輕地動了動腳趾,看著鏡子,讓鏡子上分佈不均的霧把他的臉扭曲成個鬼臉,因為緊張或者痛苦造成的面部痙攣。

  他愛上她了。

  第四十一章

  布裡斯剛從瞌睡中醒來時,整間臥室在他看來就像是沐浴在金光之中,就好像他們一直在沙灘外的淺水中游泳一樣。

  他嘟囔了些什麼,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在睡著的時候把臉湊到了馬吉特的金色鞣革皮包前。皮包的拉鍊開著,皮包打開在床上,將一位女性的全部都洩露了出來:一本小紅皮筆記本,她在德萊凱尼根餐廳裡就是用鉛筆在這個本子上寫了第一張便條,一本配套的小通訊錄,小化妝盒,口紅,錢包,一本用作日記的舊練習本,一捆信件,用一個很大的紙夾夾著,兩條乾淨的米黃色比基尼內褲,一件疊得很整齊的針織罩衫現在卻皺得不成樣子了,一個形狀像雞蛋的老式景泰藍藥丸盒,一大串鑰匙,包括那輛L-2瑪格納跑車的鑰匙。這些東西是任何一位中產階級婦女出來度秘密週末時所必備的。他又嘟囔了些什麼,轉過頭去,看見她還在睡著。

  他們的長腿不知怎麼的疊在了一起。他們互相躺成直角。從他們幾乎還膠合在一起的樣子,他知道他們在高潮之後一起跌入夢鄉。

  裡克韋爾的西爾瓦納酒。它把血液變成了黏稠的漿糊。你可以感覺到它在你的血管中緩慢地流動著,就好像在你體內,從你自己的血液裡面往外按摩,讓你通體舒泰。

  他們勉強回到了科爾馬的床上。這會是一個更美好的週末。

  「嗯?」她問道,眼睛還閉著。

  「沒什麼。」他看著她慢慢地醒過來,伸伸胳膊,發現他們還纏在一起,意識到他們幾乎是一下子就睡著了。

  她在他身上蹭了一會兒。「天哪,從來沒有睡得這麼香,是不是?」

  他點了點頭,但是她沒有看著他。

  「幾點了?」他問。

  「但是以前在哈佛就從來沒這樣過。」她又是答非所問。「我們得趕著去上課或者圖書館或者幹什麼無聊的事情。」

  「那都是從前的事了。」他說。「那時我們還年輕,用不著多睡。現在……」他撫摸著她的那塊深色的陰毛。「你戴著表嗎?」

  「沒有。你呢?」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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