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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萬分抱歉,但是你看——」

  「不是吧臺上開封的酒,是不是?那就拿半瓶來。把菜單也拿來。」

  馬吉特坐觀事態的發展。她稍稍感覺到有一點兒成功的興奮,怪罪了領班一通,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把一件她從來就沒指望會發生的事付諸行動。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孩子,小心地上緊了一個複雜而有趣的機械玩具的發條,現在就等著它展示出廣告裡宣傳的那些奇跡。

  不,她從沒指望過再見到馬修·布裡斯。儘管金融曾一度使他們走到了一起,但是無法指望金融會再讓他們在一起。他們是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裡活動。然而他卻在這裡。他真的在這裡。

  她看著他回到桌旁,皺著眉頭看了一下表,坐了下來。他啜了一口酒,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遝紙讀了起來。

  領班在去布裡斯的桌子之前到馬吉特身邊停了一下。「胡費爾先生微感不適。今天回家了。」領班的聲音就像是口技演員發出來的一樣,嘴唇不動,結果就好像是一把椅子向馬吉特口授了這個秘密情報。

  她看著他走在兩排桌子之間。機器玩具開始轉了。他恭敬地朝馬修·布裡斯弓下身子。布裡斯緊鎖的眉頭變成了一副怒容,然後就消失了。他靠在椅子背上點了點頭。然後領班遞給他那張折著的字條。

  布裡斯打開字條一眼就看完了。馬吉特用的是輕鬆的筆調。在這些事情上,輕鬆的筆調是最明智的。「我想我們倆的午餐伴兒都把我們給涮了。這個俚語現在在美國還流行嗎?」

  布裡斯絕對是一臉的茫然。他看了領班一眼,說了些什麼。領班非常謹慎地,用了一個不太顯眼的手勢,把馬吉特指了出來。布裡斯站起身來,就像棵巨大的紅杉樹,曾被砍倒,現在正被吊回到直立的位置。他猶豫了一下,眼睛注視著屋子這邊。

  馬吉特稍稍抬起一隻手,又一個謹慎的手勢。

  這整座城市都是脫頓唐茲,布裡斯想。這整個任務,所有的違法亂紀、知法犯法、有法不依——後面是柯蒂斯這種暗探跟梢,有約不來,被解雇的經理,午餐會面被取消,連帕爾莫也神秘兮兮,難以琢磨——現在又來一個他媽的密碼信,真讓人受不了了。

  他看見馬吉特稍稍抬起了一隻手。

  「就是她。」領班用口技演員的嗓子說道,聲音是從布裡斯的馬提尼酒裡發出來的。

  「當然是。」布裡斯同意道。

  他走到她的桌邊,低頭沖她笑著,冷冷地,只是嘴唇稍微抽了抽,這是要用一種冷淡的方式表示「說說你的來意」的意思。讓布裡斯嚇了一跳的是,他發現他的微笑變成了一個大大的、肥肥的、動了感情的咧嘴笑。

  「嘿,看你。」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話,話裡充滿了喜悅。

  「歡迎到巴塞爾。」

  他們默默地彼此注視了很長時間。布裡斯看著她的臉。以前她非常合適帶出去約會,漂亮但又不扎眼。現在一切都變了。

  「我的上帝,」她低聲說道,好像是說給她自己聽,「你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別說我還跟以前一個樣,因為我不一樣了。」

  「你是不一樣了。」他同意道,笑口咧得更大了。「你漂亮多了。」

  「怎麼個漂亮多了?」

  「我能坐下來嗎?」

  「我的上帝,當然。」

  布裡斯猛地坐了下來,椅子向後彈出好幾英寸,發出梆的一聲,足以打斷整間屋子裡的午餐談話了。

  「怎麼個漂亮多了?」她窮追不捨。

  「瘦了,更苗條了,更有神采了。」他可以感覺到嘴角的肌肉緊張得他都不習慣。難道就不能鬆弛一下,別咧著大嘴傻乎乎地笑了嗎?不能。

  「接著說。」

  「你以前一直很性感。」他告訴她。「現在是一種不同的性感。」

  「更性感?」

  「聽著,真的有人把你給涮了嗎?」他期期艾艾地往下說道,「因為我的午餐伴兒生病回家了。所以,我的意思,如果你……」

  「我的未婚夫現在已經晚了半個小時了。」她說。「這就意味著他不會來了。」

  「你怎麼知道?」

  「這是他的規矩。他用這種方式既給我遞了消息,又用不著聽我一句抱怨的話。」

  布裡斯開始大笑了。「這個未婚夫也真夠可以的。」

  「這婚也訂得夠可以的。」她的眼睛剛才一直在盯著布裡斯,現在稍稍垂了下來。「用他們在噱頭節目中的話來說,就是轉速很慢的婚約。我在……哈佛的時候,就和他訂婚了。」

  布裡斯抬起頭看著斟酒侍者拿來一瓶葡萄酒和一個放著冰桶的酒架。「你要的是這個嗎?」

  「先別打開。」她笑著對斟酒侍者說。「讓它冰一下,施涅弗利先生。給我拿杯非常淡的伏特加馬提尼加冰,放一小小點兒苦艾酒。」

  「聽著。」布裡斯對那個人說道,「我告訴你吧台的人該怎麼調這種酒。讓他從瓶子裡倒一小點兒苦艾酒在瓶子蓋裡。明白了嗎?然後,從瓶蓋裡,讓他滴肥肥的一滴到伏特加里。知道了嗎?」

  斟酒侍者的眉毛在這一會兒的工夫裡上下跳動了好幾次。然後他轉向馬吉特,一句話不說。馬吉特也一句話不說,只是點了點頭,看著他走了。「施涅弗利不高興了。」她說。「這個酒吧服務生討厭別人告訴他該怎麼調馬提尼酒。當然,他已經知道怎麼調馬提尼。」

  「沒錯,他知道。」布裡斯的頭點了起來。

  「一半的一半,」馬吉特附和著點著頭,繼續說道:「伏特加和苦艾。」

  他們倆都大笑起來,整個屋子的目光又一次轉向了他們。「我覺得我們在出洋相。」布早斯低聲說道。「瑞士人吃午飯時不笑嗎?」

  「巴塞爾人笑。不是因為笑。」馬吉特解釋道。「是因為你不是艾裡希。」

  「你遲到的未婚夫。」

  「你會喜歡文裡希的。」馬吉特說。「人人都喜歡他。我也喜歡他。最好是喜歡別人的未婚夫。」馬吉特頓了頓,做了個小鬼臉。「而不是愛上他。不,這不是他們吃驚的原因。」她繼續飛快地說道,「是因為大家都看見是你找了我。或者是我找了你。他們不清楚是誰找的誰,但是這種閒話非常刺激,誰都會注意的。」

  布裡斯靠到椅子背上,看著侍者端來兩杯新馬提尼酒。吧台已經另給他調了一杯,可能是不想再為他的苦艾酒瞎折騰了吧。他朝馬吉特舉起酒杯。「為了又見到你。」

  「為了見到你。」

  他們啜了一口酒。布裡斯發現他很少使用的嘴角肌肉又在朝上扭了。「正合我意。」他又啜了一口。「棒極了。」他看著她。她第一口就喝去了半杯。「怎麼樣?」

  「沒錯,棒極了。」她又把酒舉到唇邊,一口下去,杯子裡只剩下冰塊了。

  「嘿,不錯吧?」

  「我有點兒緊張。」她不敢看他的目光,而是看著她的空酒杯。「當我看見你在屋子那頭的時候,我就想我會發瘋的。」

  「女孩子看見我會這樣的。」

  布裡斯舉起他的馬提尼一口喝幹。他記得曼哈頓有不少酒吧裡的馬提尼酒勁兒很大,沒法像這樣豪飲。但歐洲酒酒勁兒都小。當然,還沒有小到那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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