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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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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耶特的圓腦袋左右搖著。「我不是傻瓜,艾裡希。我知道什麼芝麻大的問題會讓選舉人激動。我知道一旦我們給了婦女選舉權,《廢除案》也不遠了。但我們還有時間。」 「我們?我們男人?我們這些敬畏上帝的瑞士男人?」 那顆腦袋還在慢慢地搖著,好像是在傷心。「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廢除案》成為法律之後會怎麼樣無關緊要,只要你娶了她。」 「而你也沒明白我的意思。」艾裡希有點兒刻薄地反唇相譏。「馬吉特的律師,我敢肯定,已經給了她充分的理由讓她相信,只要她以娘家的姓繼承了她施蒂利的財產——也就是,在三十歲時——她此後所嫁的任何一個丈夫都不能控制她。盧卡斯·施蒂利的律師們當初寫遺囑時也許不是這麼打算的,但是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都會發生。」 迪耶特什麼也沒說。屋子裡一片寂靜。甚至阿申福斯達特街上傳來的噪音也進不了艾裡希的耳朵。他今天還有兩個約會,而這個傻瓜在拖延他的時間。 圓腦袋又開始左右搖晃,現在卻是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艾裡希。」這聲音在顫抖,不再是尖利或者甜蜜,而是透著蒼老和被出賣,「你都告訴了我些什麼,艾裡希?」 「你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 迪耶特看上去真的吃驚了。他不再顫抖了。「什麼?」 「那麼,告訴我,」艾裡希問道,「為什麼她已經是助理副總裁了,全國這個級別上唯一的女性?這難道不是你的方式,培養她擔任我們都知道她必將擔任的角色嗎?」 迪耶特豐滿的嘴開合了兩次,就像魚缸裡的一條頂在玻璃上的熱帶魚。他似乎正試著既吐出幾個字同時又吸氣。他把自己胖乎乎的身軀從桌邊撐開,讓他屠夫一般的手在外衣的皮花邊上上下摸著。 「聽著,」他之後說道,「她要求幹這些工作。我能做的就是推遲把這些工作交給她。但是,如果有誰以為,早晚,施蒂利家的財產會被一個女人統治著,他就是個傻瓜。」 「馬吉特相信她會。」 「他媽的,瞎胡鬧,神經不正常!」迪耶特脫口而出。之後,急切他說,「我愛她,這個姑娘,像她父親一樣。我很喜歡她。但是她正用這種美國式的愚蠢毀掉自己。全部都是民主的臭狗屎。」迪耶特以陰鬱的腔調說道。他擺出一副厭惡的面孔,揮了兩下沉重的手。「最有意思了,嗯?他們感染了她的大腦,又把她出口回瑞士,就像一個……一個……一個傷寒菌攜帶者。」他氣急敗壞地說,「太過分了。」 艾裡希站起身來,以便打斷迪耶特,讓他少說兩句,免得他那通風不暢的陰溝腦子中再流出什麼東西來。「所以,你看,」他說道,「我無能為力。馬吉特高興了就會結婚。」 當迪耶特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已經冷了下來,一副公事公辦的腔調。「她犯了個大錯誤,這個倔丫頭。她的律師給她出了些餿主意。《父權法》白紙黑字寫在那裡已經有好幾個世紀了。它一直保護男人在任何一個家庭中的至高無上的決定權。他的話才算數……從法律的意義講,不管她是婚前還是婚後繼承的財產,她丈夫的話還是法律。」 艾裡希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俯視著這個老頭。「別太肯定了。」 迪耶特爬起身來。他比艾裡希矮一個頭,所以他就站在桌子後面沒動。「法律就是法律,艾裡希。作為她的丈夫,你的話就得聽。《父權法》保護你在這方面的權利。而且,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投入我最好的律師不讓她獨攬大權,不管我弟弟的遺囑是怎麼說的。對於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你可以放心,艾裡希心想,你已經這麼幹了,而且已經想出了一打的鬼點子。他朝屠夫的右手伸出手去。「馬吉特明顯不是這麼想的。」他用悅人的語調說道,「可能是她的律師給了她充分的理由這麼想。」 「她的律師?」迪耶特暴叫起來,他的圓臉再次發光,這次卻是因為憤怒。「她沒有哪個律師的名字不是列在我的工資冊上。你以為我會讓她跑到我看不見的地方?」迪耶特的手像條大烏賊似的夾住了他的手,但是既不涼,也不粘滑,而是又熱又幹。「我們都愛她,艾裡希。我們為我們的小馬吉特祈禱。為了這個可愛的姑娘,沒有什麼我不能做的。」 或者是針對她,艾裡希心裡加了一句。他抽出了他的手,走到迪耶特辦公室的門口。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個老頭。「有你照顧她,她太幸運了。」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第九章 沃爾特·施蒂利站在小旅店的院子裡,向載著他的三位日本生意夥伴回巴塞爾——莫爾豪斯機場的那輛配司機的標緻車揮手道別。等到那輛車走遠之後,他才坐進自己的那輛深灰色的梅塞德斯,命令司機回辦公室。 他瞥了一眼表。兩點四十。但這是沒有辦法的,沃爾特為自己開脫。當白狐謀勝之時,日程安排又算得了什麼。自然,當他遲了將近一個小時回去的時候,他的同事們會以奇怪的目光看著他。當然,他們會對自己發老闆兒子的牢騷。畢竟,這是他們的用處:以其目光短淺和瑣碎,襯托像沃爾特那種的偉大的商業敏銳。通過對比更能顯示出他的光輝燦爛。通過他們無法逃脫的卑微,而把他提到新的高度。 但是他今天心情很好。他徹底地蒙住了那些日本人。他們可能懂得生產。他們甚至也懂金融。但是他們不懂銷售,而沃爾特懂。 他剛剛結束了一筆,在開始階段,對施蒂利國際有限責任公司來說,非常小的生意。但是有更大的考慮。像所有忠誠的瑞士人一樣,沃爾特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在為他們國家的鐘錶製造業發愁。除了幾種極高檔的鐘錶和計時儀錶之外,其他的一切都面臨困境,尤其是中、低檔鐘錶。這些東西或多或少地被便宜一些而質量並不差、甚至更好的日本表掃出了全世界商店的櫃檯。 儘管誠實的、敬畏上帝的瑞士人都能有充裕的失業救濟金,但無所事事是輕罪,而貧困卻是重罪之首。沒有一個身強力壯的瑞士人能忍受自己沒有工作可做。而且沒有一個瑞士人能冷靜地思考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一些忠誠的同胞已經無所事事,生活困窘,或者即將如此,如果他們工作的鐘錶廠停了業的話。 所以,沃爾特坐在深灰色的梅塞德斯後排,靠著椅背,看著春天可愛的阿爾薩斯鄉村從車窗前流過。今天,日本人在旅館裡吃過一頓極好的酒宴,宴後每人一升任何李斯陵葡萄酒所無法比擬的73年摩澤爾葡萄酒,之後簽訂的協議是為新開發的頗受歡迎的便攜式電子計算器中的一種提供機心、電路和數字顯示器。不過是按部就班而已。但是就是這個協議會讓他們在生意上剖腹自殺。 他們永遠也懷疑不到,沃爾特想著,這時他的車向東急速朝巴塞爾城駛去。為這種微小的固體電路所編定的程序不僅可以進行典型的加減乘除計算,還有一系列特殊的功能,包括固定價格百分比,資本遞減百分比,米制換算和幾種這類小型掌上計算器所不多見的機巧。 這種小計算器實際上是特製的,用於銀行、經紀業和其他金融機構。 日本人同意為這筆生意保密。他們同意不在電路板上印自己公司的名字,或者,更主要的是,不刻上「日本製造」。和兩個非常有聲望的東京企業的談判就是在這一點上談崩了。他們堅持銘刻「日本製造」,沃爾特一直在尋找一家日本公司同意這些條款,並且最終找到了一家。這些笨蛋。 那些失業了的瑞士鐘錶匠,儘管他們的手指可能不如日本人的敏捷,卻精通這種工作,他們將被安排在巴塞爾以南的秘密工廠中。在那裡,他們生產小計算器的金屬及塑料外殼,安裝日本的電路,測試調整機械性能,裝箱運往全世界,每只箱子上顯眼地表明商號名稱「施蒂利康」,旁邊就是「瑞士製造」這幾個字。 施蒂利的名字印在便攜計算器上,這是主要針對世界各地銀行進行的廣告攻勢中關鍵的一步棋。「施蒂利棒極了」或許是條不錯的宣傳口號,沃爾特想。這條口號雖沒有他的廣告人員創意出來的一些口號中的那種口氣,但是他遠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富於創造力。或者是「施蒂利更棒」。要不要個驚嘆號呢?「太棒了,有施蒂利的名字!」或者,「施蒂利只有最好!」再多幾個驚嘆號?「如果是施蒂利的,就一定是最好的!!!」讓搞刨意的人折騰去吧。付給他們大筆的瑞士法郎,就是讓他們玩文字遊戲。 深灰色的梅塞德斯漸漸慢了下來。沃爾特的腦袋也不再浮想聯翩,計劃的倒數第二步是把這些計算器賣給銀行、保險公司、股票交易所,以及所有用得上這些特殊功能的專門的辦事機構。在金融界中,施蒂利的名字有著相當的分量。但這不是最後一步。 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在全世界「傾銷」這種計算器。其零售價將低於與之競爭的日本機器的價格。他實際上是要通過偷竊的手段從發明小型計算器的國家日本手中挖走一大塊市場。而且是用他們自己的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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