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黑手黨之戰 | 上頁 下頁
二八


  此時天時已黑,兩名轎夫(也是保鏢)抬著申越過撣邦高原,然後渡運回頭,來到了泰國邊界附近。這兒的山脈海拔有七八千英尺。這個國家不適合養步兵,更談不上高度機動的地面部隊。因此,緬甸軍隊只有裝模作樣地為這個國家能成為無毒品國而盡心盡力。可是事實上,沒有鴉片這種商品植物,緬甸東部的老百姓早就餓死了。

  山腳下沒有芒佳特的任何標記。坤誇將軍的總部就設立在離這個小村莊附近。十年前,在中央情報局資金短缺的情況下,坤誇為了他所謂的「發展基金」曾向申求助過。坤誇原本和申勞一樣,也是中國人,可現在他自稱是緬甸東部這兒的一個山寨部落的後代。他曾做過陸軍少尉,後來又當上了蔣介石的右翼國民黨軍隊的上尉。1949年,國民黨軍隊潰敗後,發現中央情報局有現成的資金、武器和交通工具,所以,除了少數貪婪的美國情報員之外,他們很少要求毒品利潤分成。就這樣,坤誇和他的國民黨軍隊在這裡囤居,逐漸發展起來。現在他和老撾的王寶將軍共同控制著銷售給駐紮在西貢的美國現役軍人的大部分鴉片。

  就在他的直升機轟鳴的馬達劃破寧靜的黑夜的當兒,申勞腦海中出現了他首次資助過的一個人;他是一個身體瘦小、目光犀利的逃犯,大部分時間裡他總是雙唇緊鎖,默不作聲。申勞喜歡他的長相:扁扁的臉,嚴實的嘴角,鎖定的臼齒,張大的鼻孔。這樣的表情等於是在告訴別人:我在執行一項重要的使命。如果我失敗了,危機就會爆發,我們也會同歸於盡,誰也不會知道我的失敗;如果我成功了,那就什麼事不會發生,也沒有誰能知道我的勝利。我為什麼要去做呢?因為總得有人去做。

  想起他的表情,申笑了。這樣的人是最好的傀儡了。

  對申來說,這種投資遠比建立他在橫濱的汽車製造廠的成本要低得多。五年後,他的投資連本帶利全部收回。他曾經以書為生,版稅是百分之十。坤誇總是在欺騙他,可是利潤百分之十的點子哪怕是出自一個賊的大腦,一年也能為申創造數百萬的美元。而且是現鈔。

  申勞此刻換上了一身洗過多次的迷彩服,這是美軍戰鬥服,上面有很多口袋和拉鍊。他坐在一輛陳舊的威力斯牌越野車的方向盤後,向他的兩個保鏢點了點頭,讓他們留下來守著K-3直升機。

  他此時獨自一人,沒有嚮導,沒有保鏢。他要深人流轉資金的秘密心臟,現在可真算是名副其實地「事必躬親」了。申打開玻璃有些裂開的車燈,將車開進一條黑暗的小道,草叢裡除了隱隱約約有兩條車轍外,看不出這條路與灌木叢生的其它地方有什麼不同。他深深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最近這兒死了什麼東西,他聞到一股的腐屍發出的惡臭。這種藏屍所發出的臭味預示著他此行凶多吉少。

  他還沒到軍營,就聽到低俗的金屬搖滾樂。坤誇聲稱他擁兵四萬,實際上他只有八千人馬,而且大多數都是十二歲以下,他們接受訓練學習使用輕機槍、迫擊炮、突擊步槍以及榴彈和火箭發射器。

  一名小哨兵橫擋在申的車前,手持AK-47步槍對準申的腦袋。申說明瞭自己的身份。小哨兵頓時睜大雙眼。有人關照過他,將軍在等候這位被這支兒童軍譽為「銀行家」的人。小哨兵一屁股坐在發動機外罩上。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有用之人,他拼命揮舞著AK-47,向前大聲喊道:「快讓路!申勞來了。快讓開路!」

  總部軍官俱樂部伴隨著轟動嘶啞的迪斯科音樂顫動著。屋裡散發出一股汗臭和劣質烈酒的混合味兒。一些年輕軍官,大多是少尉軍銜,從城裡帶來了姑娘。他們揮動著雙臂,扭動著僵直的雙腿,汗流滿面地狂跳亂舞。

  在屋子裡面的高臺上,放著一張桌子,就在100瓦的擴音器後邊,坤誇坐在那兒喝著當地的一種名牌白蘭地,上面標有五顆星。如果這傢伙願意,他可以將軒尼詩或人頭馬釀酒廠買下來,不過,很久前他就曾宣稱自己酷愛喝當地產的這玩意兒。這是一種古拉巴酒,亦可用于齊波牌打火機。

  當申這位大實業家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呆呆地盯著申看了一會兒。這絕不是平起平坐的會晤,坤誇躺在座位上的姿勢說明了這一點。他要讓申在他的面前俯首稱臣。

  坐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年輕助手杜恩上校,他厭惡地做了個鬼臉。申以前沒有與杜恩有過接觸,這是他故意這樣安排的。他將這個任務交給巴克斯特·周去做,因為他倆是愛爾蘭耶穌會學校的同學。

  申馬上看出來,自上次他們見面以來的一年內,坤誇發福了。他陷凹的小眼睛似乎被埋進了兩個肉圈,酒後通紅的面頰沒有一點光彩和生機。原來不可一世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是一塊板油似的呆滯目光。

  這個傲慢的屠夫看來不準備起身歡迎他了。不僅如此,他還指著身邊的一個小隨從,小孩馬上一步走過來,褲腰帶上拖掛著裝有一支自動手槍的槍套。「舉起手來,」他企圖用清脆的嗓音說話,可結果聽起來聲音更高,他很害怕——這可是申勞啊!他自上而下在申的身上搜了一遍,看申是否隱藏著武器,然後退了回去。

  「你好,銀行家,」坤誇用一種蔑視的口吻招呼道。

  「你好,將軍。」申的聲音在喧囂的迪斯科音樂中幾乎聽不到。他在坤誇的桌子旁坐了下來,對邊上的杜恩冷冷點點頭,然後將手掌放在濕漉漉的桌子上。離他不遠的坤誇看上去、聞上去都像散發出蒜頭味兒的烤豬。「我們談談加勒比海地區吧,」申馬上進入話題。

  「我們還是先喝酒。」坤誇往一隻髒兮兮的酒杯裡倒了一點五星白蘭地,隨後猛力向申推了過去。

  「謝謝,不要。」這位實業家說,「跟我說說加勒比海的情況。貨運量減少了嗎?」

  「喝!」

  「不,謝謝,將軍。」申的嗓子幹得像粉筆的灰塵。

  「那麼我拒絕和你談什麼加勒比海的狗屁貨運。他們會拿到定貨的。我這人不喜歡和付款的客戶耍什麼花招。喝酒,銀行家!」

  申的頭慢慢地搖了搖,好像太大了,與他勻稱的身體不相稱。「上校?」他用輕薄如紙的細嗓子對杜恩喊道。

  杜恩上校的身子在椅子裡微微挪了一下。隨後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屋裡的人頓時目瞪口呆。子彈射向坤誇的臉部,坐在他身後的那些人被淡紫色的腦漿濺了一身;這可是中央情報局訓練出來的最優秀的腦袋。好久,沒人敢動彈一下。最後終於有個人想到了關掉音箱。剛才大家一直在盡情喝酒——坤誇禁止他們抽鴉片,等到這些呆若木雞的人意識到他們的頭兒已經死了的時候,杜恩早已接管了軍權,並發出一系列的命令。對申勞來說,這樣的聲音和這些命令是大多數人期待已久的。不管怎麼樣,生命總得繼續。他的手下巴克斯特·周和他的同學,這位年輕的上校,真是出手不凡。

  有人將椅子裡屍體擺平,把鑲邊的帽子蓋在被炸爛的腦袋上。音樂又開始了。

  在一個角落裡,兩名小男孩兒睜大雙眼,還在那兒望著,好像這一切是電視屏幕上的鏡頭。申勞將滿滿一杯五星白蘭地潑撒到桌子上,沖掉上面的腦漿斑痕。桌上頓時升起一陣幾乎聞得見的爛菜的臭氣。與收拾這張桌子相比,其它方面的管理算得了什麼?申勞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既不興奮,也不生厭。

  「杜恩上校,加勒比海上船隊的那批貨物怎麼樣啦?」

  「是運送裡奇利益集團的嗎?我已命令他們截住了,」上校肯定地對他說道。他開了一瓶尊尼獲加威士忌,拿來乾淨的杯子,倒了兩杯。「為了忠誠乾杯,」他說,「您可以相信我對您的忠誠。」

  「為了忠誠,」申勞回敬道,「就像我保證對你忠誠一樣。」

  兩人面對蓋著鑲邊禮帽的屍首舉起杯子,清澈芬香的威士忌像空氣淨化劑一樣。申勞腦海裡開始嘀咕起來:此刻他的所謂忠誠就是事前答應給他的百分之二十的利潤。

  他看到一小點銀白色的腦漿粘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手背上,他將它抖落。樂隊繼續演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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