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萊斯利·沃勒 > 黑手黨之戰 | 上頁 下頁
一五


  他看到老頭像老鷹一樣的側影,站在一扇窗戶邊上正用一枚硬幣敲擊著防彈玻璃。在查理的腦海裡,伊塔洛頓時變成了夢幻中的惡魔,正舔著一堆堆「本斯」上的血跡。佳尼特說得對:除非在噩夢中,他再也無法看清老頭的真實面貌。

  說他的叔叔也是受害者,這讓他難以信服。如果他要老頭子將貪心咽回去,被迫同意分家,查理就得堅定不移,鐵石心腸。

  查理來到涼爽的電腦房,順著螺旋樓梯向自己的臥室兼辦公室爬去。伊塔洛準備了兩隻鬱金香形酒杯在等著他。「我們的香檳酒還沒喝呐。」

  查理聽出老頭和解的語氣。那好,原來皮諾的死也讓他擔驚受怕了。也許這會使他停止自相殘殺。

  「希望這杯酒沒再被什麼子彈攪和了。」

  伊塔洛發表什麼看法時很少話裡有話,他總是單刀直入,毫不掩飾自己。但他更欣賞查理懶散的風格。老頭子將杯子倒上香檳酒。查理接過酒杯,兩人輕輕地碰了碰。「乾杯,」齊奧·伊塔洛說。

  香檳酒的味道很淡,這喝剩的半瓶酒可能是老頭子不知什麼時候省下來的,已經一點沫都沒了。他就是擺脫不了一身小農經濟意識。即使這樣,他喝了還是感到很涼爽,微微帶點刺痛。查理將杯中的酒一口幹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

  「齊奧,」他說,「說說我們昨晚的談話吧。」

  伊塔洛馬上岔開話題。「你是說直升機的那兩個人嗎?他們在蒙托克附近雙雙被殺。我們永遠無法知道誰是幕後策劃者。我猜,皮諾的死也與他們有關。」他滿臉堆笑,笑容似乎把他鋸成了兩半。接著他又換了個話題,「還記得你講過的那個幽默嗎,是有關日本佬的?」

  「那是六個月前。」

  「有些事是需要時間的,」伊塔洛對他說。「今晚我在你的辦公室接到了一個秘密電話。這個幽默就在這個電話上。東京的四巨頭早在1987年就開始設計那次股市騙局。可是這個騙局中還有一位,這個人很神秘,是個金融天才。不過他不是日本佬,是個中國人。」

  「他差不多橫掃了半個世界。」

  「這只是一次試驗。他想證明,一個斜眼的東方倫也可以摧毀所有的證券市場。」

  「他還是那麼狂妄?」

  「他主要在臺灣和東京兩地經營,現在又和中國大陸開始了接觸。還有一點:溫切和他的小夥子們銷售的金三角上等海洛因,他也從中討價還價。他自稱申勞。」

  查理看了一眼手錶。十點整。他必須當機立斷,他已感到自己雙唇緊閉。是恐懼嗎?見鬼,不!是憤怒。

  「你有約會?是與那位波卡洪塔斯①嗎?祝你走運!」

  ①波卡洪塔斯(1595-1617),北美波瓦坦印第安人部落聯盟首領波瓦坦之女,曾搭救過英國殖民者約翰·史密斯,與英國移民約翰·拉爾福結婚,後去英國,受到上流社會禮遇。這兒指佳尼特。

  「我們不坐下來談談,是什麼地方也不會去的。」查理脫口而出,毫無顧慮。毫無恐懼的蛛絲馬跡。

  「我總有些納悶,」伊塔洛第三次企圖繞過話題,避而不談,「直升機的襲擊是沖我來的?還是沖你來的?」

  「齊奧。坐吧。」查理看著老頭慢吞吞地坐進真皮沙發椅裡。他的一隻手顫抖著尋找著扶手。這情境讓查理感受到了他們間的血緣關係。齊奧遲緩無力的動作使查理有些心軟。他甚至想過,對於皮諾的死,他不再追究這位叔叔了。但是他看得出,齊奧不需要那麼多的感情調劑。

  「有了您的錢,我才使裡奇蘭有了輝煌的今天,齊奧。我們有建築公司、交通公司、電子公司,我們有超市連鎖店,我們有娛樂業,有賭場。所有這些都能高額贏利。我想將這一切全部還給您。」

  「得了,不必費心。」

  「我只要求留下金融這一塊,我指的是經紀行和銀行。我對這些比較熟悉。剩下的,任何有能耐的人都能管理得比我好。為了報答過去二十五年來您對我資金流轉上的支持,控股權歸您。」

  他伸出一隻手,懸在半空中,像塊石頭。「這交易合算嗎?」

  「你發瘋了嗎?昨晚我不是拒絕你了嗎?這一定又是你那位紅皮膚丫頭想出來的歪點子。」

  真讓他受不了。他一肚子的粗話已經快到了嘴邊。查理強壓心中怒火,理智地回答說:「齊奧,事實是:這些想法都是我的,我的,是找自己的想法。」他的叔叔傾身向前,窩起一隻手掌擋在耳後,做出努力傾聽的樣子。「我很心痛。這是黑心錢造成的。這沾滿鮮血的錢我要加倍償還。」

  伊塔洛皺著眉頭,但還在聽查理說,他打著精神聽著這些溫和但致命的話。「我不能對您撒謊,齊奧。我想重新做人,我要償還對這個世界欠下的血債。我有個公平的提議:將裡奇蘭的資產一分為二。我走我的路。您走您的路。願上帝保佑您。」

  多米尼克大街離西村的荷蘭隧道兩個街區的距離。這兒沒有什麼可供觀賞的景色。沒人會到這兒拍電視商業廣告。如果有誰申請許可證,聖真納羅社交俱樂部也決不會讓他們得逞。

  在後間密室裡,伊塔洛獨自坐在寬大的橡木卷蓋式寫字臺旁。附近教堂的鐘聲敲了十二下。今天是漫長的一天。在俱樂部的前廳,兩個年輕的侄兒在下棋,他們等待著護送伊塔洛回家睡覺。但是在他腦海中,睡覺是他考慮的最後一件事。

  他滿腦子裡重複著兩句話,像印度教中巫士的符咒:該死的女人。願她在地獄中腐臭,讓查理的靈魂得到解脫。

  就在今天,伊塔洛和他的侄兒差點兒去見上帝。如果命運註定如此,這樣反而倒好。他們雖然是家族的兩巨頭,但他們死了總比整個家族滅亡要好。

  多麼無知!多麼高傲!沾滿鮮血的錢?除了錢,他還能靠什麼在哈佛念了八年書?除了錢,教授還能靠什麼創業?除了錢,他還能靠什麼豎立起如此氣派的一百三十層大樓?

  該死的美國!美國人用以介紹自己的只是三千英里長的幻覺、詭計和謊言。他們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真是裝腔作勢!

  查理生活在這樣的空間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他對什夕都堅信不移。他自欺欺人地認為這個國家之所以這麼強大,靠的就是勤勞和無可挑剔的誠實。他覺得自己「欠」這個世界點兒什麼——無非是什麼空氣和水的污染,而現在他願意割斷自己的脖子來證實這一點。

  伊塔洛慢慢地按摩自己的胸口,他的心在疼痛。他在呻吟,幾乎聽到了自己痛苦的聲音。啊哈,至高無上的權力才是一切,沒有什麼能代替它。他在座位上挺了挺身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來只有一件事可做了。沾滿鮮血,這不是查理說的嗎?那好,我乾脆開殺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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