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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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到三重文化電影製片廠開創作會,與會者有傑夫·瓦更、埃迪·蘭舍以及導演貝福特。以前我總認為那些在好萊塢開創作會議時,作家矜才使氣、對導演和製片商刁蠻無禮的傳說是無稽之談,儘管有時候有些傳說很生動逼真,到了我第一次在這樣的創作會上親身領教時,才深信這種事情隨時可能發生。所謂的創作會議實質上是傑夫·瓦更和他的導演在命令我們照他們的意志來編故事,完全不是根據我的小說來改編。我讓埃迪·蘭舍和他們爭論了半天,最後,埃迪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對傑夫·瓦更說:「聽著,我不是說我比你聰明,我是說我的運氣好一些,我已連續寫了四部非常成功的電影劇本,為什麼還不肯按照我的判斷來搞創作?」 我聽他的這個論點非常精闢,實在無懈可擊,然而傑夫·瓦更和導演的臉上卻露出茫然無知的驚訝表情——他們一點都不明白埃迪到底在說些什麼。我醒悟到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改變他們拿定的主意了。 埃迪·蘭舍最後聲明:「對不起,如果你們要一意孤行的話,我只好退出這部電影的創作。」 「這沒問題,」傑夫說,「那麼你呢,墨林?」 「我看要按照你們的主意來創作實在沒意思,」我回答他,「我認為我在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搞好創作的。」 「說得有道理。」傑夫·瓦更說,「很抱歉,出於你們已經做了絕大部分工作的原因,你們是否可以介紹哪個既能夠和我們一起共事來完成此片的創作,又可以和你們有所商量的作家來?這樣的處理不是對大家都有好處嗎?」 當時我有過推薦奧薩諾來幹這工作的念頭。我知道他眼下非常缺錢花,也知道要是我提出讓他來補此缺,他肯定就能得到這份工作,然而我馬上又考慮到如果讓奧薩諾在這樣的創作會上聽從傑夫·瓦更和那個所謂的導演的指指點點,實在是太強他所難。不管多潦倒,奧薩諾仍然是美國文壇的鉅子,我還想到這幫庸才可能羞辱他,然後解雇他的尷尬結局。由於這種顧慮,我最終沒有舉薦他。 我直到入睡前才猛然覺悟到自己沒有幫奧薩諾謀到這份職業的根本原因是我的潛意識在指揮我以此來懲罰他和詹娜麗上床。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埃迪·蘭舍的電話,他說他已經和他的代理人碰過頭,代理人告訴他,三重文化電影製片廠和傑夫·瓦更向他許諾額外再給他五萬美元,以此挽留他繼續從事這部影片的創作工作,他想聽聽我的意見。 我向埃迪表示無論他幹什麼我都沒有意見,而我本人絕對不會再回去。埃迪想說服我,他說:「我會要求他們再出25000塊美元留住你,否則我就不回去。」對於這一點他似乎滿有把握。 我又一次想拉奧薩諾一把,但又一次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埃迪繼續往下說:「我的代理人說,如果我拒絕回到影片的創作組,電影廠就得另請一些作家來創作,然後他們出於報復,將千方百計地使新作家獲得我們已付出的心血。如果我們心甘情願地犧牲自己辛辛苦苦創造的勞動成果,接下去的沉重損失將是作家協會合同中寫明的權益和影片賣給電視臺後的收入分成,另外還有影片的一些純收入的提成,我們也許永遠拿不到了。當然,這部影片能成為賣座電影的希望微乎其微,我們爭奪利潤的機會也很渺茫,可是,無論怎樣,不退出來還是能夠掙到一定數量的錢的。不過,墨林,如果你認為我們應該堅持到底來挽救我們的故事,那我就堅決不回去。」 「我根本不在乎提成這回事,」我說,「或是創作榮譽的問題。至於目前劇中的故事情節,已盡是些一錢不值的垃圾,再也不是我那部小說裡面的內容。不過你儘管回去好了,我不會介意,我說的是真心話。」 「那好吧,」埃迪說,「我留在創作組也可以盡我所能來挽救你的權益。我如果到紐約時一定打電話給你,約你一起出去吃飯。」 「那太好了,希望你和傑夫·瓦更合作愉快。」我說。 「是啊,我真需要愉快的合作。」埃迪說。 當天剩下的時間我把自己的東西從三重文化電影製片廠的辦公室搬了出來,還去為家人買了些禮物。我有意在那天下午回紐約,好避免和奧薩諾以及查理·布朗同機。我曾動過給詹娜麗打電話的念頭,不過最終沒有付諸行動。 一個月以後,傑夫·瓦更在紐約打電話給我,告訴我西蒙·貝福特認為費蘭克·理查德應該在編劇組佔有一席之位,與蘭舍和我平起平坐。 「埃迪·蘭舍還留在創作組嗎?」我問他。 「還在。」他說。 「既然這樣,那好吧。」我同意把費蘭克·理查德也算做編劇的決定,並說:「祝你好運!」 「謝謝你,我們會把影片的進展情況及時通知你。相信我們將在電影的頒獎典禮上見面!」瓦更說完後就放下了電話。 我忍不住笑了,這些混蛋把該片糟蹋得一無可取,還恬不知恥地奢望獲獎!埃迪·蘭舍還留在影片創作組一事使我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瓦更曾經說過埃迪·蘭舍是天生的電影創作家,他的判斷準確無誤。其實蘭舍同時還是一個天生的小說家,不過我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寫出一本小說了。 另外有一點不可思議,我為了劇本去據理力爭,幾乎和所有的人都鬧了矛盾,雖然劇本越改越糟糕,實在無法看下去,雖然我已經拂袖而去,與劇組再不相干,但是我仍然對劇本感到心疼。我猜疑也許是在我心靈的深處依然希望自己能再到加利福尼亞去改編劇本,這樣我就依然有機會見到詹娜麗。我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面,也沒有交談過。上一次我打電話給她,只是一般問候。我們隨意聊了幾分鐘無關痛癢的閒話,末了她說:「你能打電話來,我很高興。」然後她停下來等待我的回應。 我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也很高興。」她一聽完就哈哈大笑起來,還模仿我的語氣鸚鵡學舌般地叫道:「我也很高興,我也很高興……」接著她又說:「哦,這沒關係。」說完又開懷大笑起來。她最後的一句話是「當你過來時,打電話給我」。 我嘴巴答應打給她,心裡卻很明白自己再也不會打電話給她了。 瓦更來電話之後又過了一個月,我接到埃迪·蘭舍打來的電話。他顯得很氣憤地說:「墨林,他們更改劇本是為了剝奪你的編劇資格!費蘭克·理查德那傢伙正在重新寫對話,其實是僅僅在改寫你的詞句而已。他們把一些情節也更換掉的目的是為了造成與你原來所寫的場景有區別的假像。我聽說瓦更、貝福特和理查德這些王八羔子正密謀要把你的編劇資格和收入提成都搞掉。那些狗雜種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裡!」 「別擔心,」我安慰他,「小說是我寫的,最初的電影劇本也是我寫的。我向作家協會查詢過,至少他們無法搞掉我是編劇之一的資格,這樣他們也就不可能剝奪我應有的提成部分了。」 「這一點我就不得而知了,」埃迪·蘭舍說,「我只是提醒你要注意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希望你能夠保護自己的利益。」 「謝謝!」我對他說,「你怎麼樣?你在影片工作中進展如何?」 他回答道:「那個該死的費蘭克·理查德是個狗屁不通的文盲,至於瓦更和貝福特,我也弄不清他們哪個更醜惡。這部電影將是好萊塢有史以來最差勁的電影,可憐的莫勒馬一定會在墳墓裡氣得發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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