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在所有的婚外戀中,似乎總有這麼一個規律,就是當情夫覺得非常幸福時,情婦就會感到不快。她當然知道是自己使他得到幸福,也當然知道她能夠做到這一點自己心甘情願,這甚至是自己的責任,但最終她還是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個狗娘養的占了便宜!特別是如果這個情夫是個已婚男人,而情婦卻是個未婚女人時就更如此,因為這種關係解決了他的問題卻沒有幫她解決。

  於是這種關係就會逐漸發展到一方需要吵一架之後才造愛的階段,如今,詹娜麗就已經到達了這個階段。通常我都是採取開導她的辦法來息事寧人,但有時我自己也感到需要大吵一場。一般這些吵架都是她因為想起我既保持和妻子的婚姻關係,又沒有對她許下任何諾言來承擔永遠的義務而感到氣憤時,有意找岔吵鬧引起的。

  有一次,我們看完電影回到她在馬裡步租的房子。夜已深了,從臥室可以眺望月色中的大海,那海面的景色就像漂著一束束金髮似的。「上床吧。」我說。我迫不及待地要和她造愛,我向來都是這樣的。

  「啊,天啊!你老是想著要泄欲!」她不滿地說。

  「不是泄欲,而是要和你造愛。」我當時就是這樣充滿柔情蜜意地對她說。

  她冷眼瞧著我,那雙水汪汪的漂亮的棕色眼睛裡充滿了怒氣。「你和你的忠實見鬼去吧,」她咬牙切齒地說,「你是個臉上還沒有出現症狀的麻風病患者。」

  「格雷安·格靈!」我用這個人名回答她。

  「去你的!」她說著忍不住笑了。

  我們的關係發展到這個地步的主要原因是我從不對她說謊,而她卻希望我說謊。她希望我用所有騙奸的已婚男人對自己的女友所說的那些謊言去哄她,諸如「我正在和妻子辦離婚手續」、「我和妻子已有幾年不過性生活了」、「我和妻子不在同一間房裡睡覺」、「我和妻子已達成了一個這方面的共識」、「我和妻子在一起時不幸福」之類的謊話。以上這些話對我全不適用,所以我從來不說這類自欺欺人的鬼話。

  我愛妻子,我們同在一間臥室裡睡覺,過著和諧的性生活。我和我的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我同時擁有兩個最美好的世界,從一開始我就不想放棄它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我的毛病也就在於此。

  但是現在她上床前點燃了一支煙,這是個危險的信號:她打算吵一架!她的手提袋裡露出一瓶「提勁丸」,一見到這個我心裡就不受用,也準備和她吵一架。我的心情再也不像原先那麼好了——那瓶提勁丸激發我無窮的想像力——我已知道她有一個女情人,也知道每當我回紐約去和家人團聚時,她也和其他男人上床。我已不像以前那樣愛她了,這瓶提勁丸使我想起了她由於和別人鬼混,所以需要服用此藥才能和我造愛!我當然不喜歡出現這種情況,她也看出了這一點。

  「我不知道你也讀過格雷安·格靈這個人物,」我說,「那個臉上沒有症狀的麻風病怪人是個不錯的人物,所以你把他的形象安到了我的頭上。」

  她眯縫著眼睛望著香煙的雲霧在空間繚繞,那頭漂亮的金髮優雅地披散在她那美麗的臉龐周圍。「你知道這是合適的,」她說,「你可以回家和妻子造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如果我有其他情人,你就認為我是蕩婦,你也就因此不再愛我。」

  「我仍然愛著你。」我解釋道。

  「你不像以前那麼愛我了。」她強調道。

  「我仍然依戀著你,渴望著和你造愛而不是把你當做泄欲的工具。」我耐心地對她說。

  「你好狡猾,」她越來越強硬,「你狡猾得略帶天真。你僅僅承認不像從前那樣愛我,至於原因嘛,似乎是我一手造成的,你還要有意讓我瞭解到這一點,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女人就不能有其他情人?就不能再去愛別的男人?你口口聲聲地說你仍然愛著你的妻子,但你更愛我,區別只在於此,我為什麼就不能有這種區別?為什麼女人就不能享有這種區別?為什麼我們不能享有和男人同等的性自由,而男人卻可以同時愛幾個女人?」

  「你肯定知道如果那樣的話,無論是你的孩子或任何男人都不會再愛你。」我當時還自以為這是說著玩的。

  她戲劇性地掀掉被子,一下子站在床上,非常認真地說:「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簡直無法相信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大男子主義的謬論來!」

  「我是說著玩的,」我趕緊聲明,「真的,是說笑而已。但是你自己也知道你的這種想法不現實——你要我崇拜你,並且真正地愛你,把你當做處女之王那樣愛著你,就像很久以前人們的那種愛法,可是你又要拒絕接受為那種愛法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也就是說,你要我像愛聖杯那樣愛你,但是你卻又想過著享有性解放自由的女人那種生活。你不肯接受這種現實,那就是如果你的價值觀念改變了,我的價值觀念也得改變。既然你變了,我也就無法按你願望的那樣來愛你,無法像從前那樣愛你。」

  她開始哭泣著說:「我明白了。上帝啊,我們從前是何等相愛啊!你知道我以前是強忍著頭痛來和你造愛的,為了你,我不顧自己頭痛,服了止痛藥來和你上床,我多麼留戀當時的性生活啊!但是現在我們之間的性生活大大不如以前了,是不是由於我們彼此之間太誠實了呢?」

  「不,不是這樣的原因。」

  我的這句話又讓她怒火中燒,大聲地吼叫起來,那聲音聽上去就像公鴨叫似的。看起來今天晚上將是個漫長的難熬之夜,我歎了口氣,伸手到桌上拿了支煙。當一個美麗的女郎就站在你面前,正對著你的嘴時,要想點燃一支煙可真是件相當困難的事,但我卻設法點著了,這幅活人構成的幽默畫真有趣,她終於癱倒在床上大哭起來。

  「你說得沒錯,」我對她說,「但是你也很清楚有關婦女的忠實問題的那些爭論。我對你提到過女人大多數時間不知道自己有性病的事,別忘了,和你發生關係的人越多,你得子宮頸癌的機會就越大。」

  詹娜麗譏笑著拖長聲音說:「你騙人!」

  「我不是說著玩的,」我很認真地說,「從前所有的禁忌都是有根據的。」

  「你這個雜種!男人都是幸運的雜種!」詹娜麗恨恨地說。

  「生活本身就是這樣,」我不無得意地說,「你大聲嚷嚷的時候,你的聲音活像那只唐老鴨。」

  我馬上被枕頭擊了一下,於是就乘機以此為藉口抓住她,擁抱她,吻她,最後以造愛告終。

  事畢後,我們在一起抽煙,她說:「我是對的,男人不公平,女人完全有權利和他們一樣想要多少性伴侶,就可以擁有多少這種伴侶。請你嚴肅一點回答我,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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