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四三 |
|
|
|
我半開玩笑地提醒他:「別忘了我們曾經企圖在佐頓身上試這一招!」 科裡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他為什麼要走上絕路呢?剛剛交上好運,已經是個大贏家了,何況很可能一路贏下去,退一步來說,他就這麼樣繼續呆在這裡也行啊!」 「也許他是想以此來留住自己的好運吧?」我說。科裡以為我只是說著玩而已,沒在意。 第二天,科裡打電話到我的房間,拉我起床去共進早餐,然後開車送我到維加斯大道一家律師事務所。我立了遺囑並做了見證,期間多次重複請律師郵寄一份遺囑的副本給我哥哥阿迪。科裡在一旁終於忍不住插嘴道:「這一點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別擔心,一切該有的手續都會按規矩辦妥的。」 離開了律師事務所,科裡開車帶我遊覽市容,讓我見識見識正在興建中的高樓大廈。山指大酒店那座新建的金光燦爛的塔樓在沙漠做背景的襯托下分外耀眼炫目,科裡看著這些建築物說:「這座城市正在成長!」我看著一望無際的沙漠和群山補充道:「它還有許多發展的空間!」 科裡回眸一笑道:「你肯定也看得出來——賭博在這個世界是必不可少的。」 午餐時我們只是簡單地吃了點東西,然後僅僅是為了懷舊,兩人走進了山指賭場,結伴在骰子檔每人賭了200美元,象徵性地搏殺了一番。科裡用三年前的那句話自嘲道:「我的右臂已經過了十關!」我也仍像三年前那樣讓他先擲,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和那晚一樣倒運,但是他的素質已完全變了:他賭時心不在焉,可以說已經徹底不喜歡賭,的的確確脫胎換骨了。 我們開車到機場,他陪我在門口等候登機的召喚時,很誠摯地對我說:「碰到麻煩時,一定要打電話給我!下次你再來的時候,我們和郭魯尼伏特一起吃頓飯,他喜歡你。有他這樣的人站在你的後面撐腰,對你很有好處。」 我點點頭,接著從口袋裡摸出總共三萬美元存在賭場金庫的現款收據單,把它們交給了科裡,並鄭重其事地說:「替我保管好它們!」我改變撕毀它們的主意了。 科裡數了數這些白色的紙條,一共12張,又看了看款項,問:「你把存錢的收據交給我,這麼信得過我?三萬美元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我必須信任某個人,我親眼目睹你在兩袖清風時拒絕拿佐頓結的兩萬美元。」我回答他。 「那只是在你的影響下我才這麼幹的,」科裡懇切地說,「好吧,我替你保管著它們,當你缺錢花的時候,就來向我借錢好了,這些收據權當債券吧,這樣你就更不會留下蛛絲馬跡了。」 「謝謝你,科裡!謝謝你為我安排房間,請我吃飯並為我所做的一切,謝謝你幫我擺脫了困境!」我知道自己對他的友好情感發自內心深處。他是我僅有的幾個知己中的一個,然而在我登機前他和我道別又擁抱我時,我對這種舉止仍然覺得有點不自然。 飛機呼嘯著迅速離開西方時區的落日,瞬間就投入了黑暗的東方時區的懷抱。我靠在機椅背上,回味著科裡對我的深情厚意。說真的,我們之間互相瞭解甚少,友誼能達到如今的程度也許是因為我們倆的知心朋友都很有限之故吧,再有就是彼此都在分擔著對佐頓的失敗和死亡的憂鬱。 我從機場打電話給維麗,想告訴她我提早一天回來了,但是家裡沒人接電話。我不想把電話撥到她父母家去,於是就坐出租車回布朗斯。維麗的確還沒回來,那種每當她帶著孩子們回她那在長島的娘家時,我都要嫉妒一番的情緒又重新湧上了心頭。放下行李後轉念一想,又感到何必強求她連星期天都悶在公寓裡呢。她完全有權跟她那樂天派的愛爾蘭家族以及親朋好友們一塊兒度禮拜的啊,何況孩子們還可以在空氣清新的草地上玩耍呢! 我決定不先上床,等待她回家,她應該很快就回來。在這段空閒的時間裡,我打電話給阿迪。他妻子接電話說阿迪因為身體不舒服已上床了,我叫她別驚醒他,反正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倒是有點擔心阿迪的病情,她說他只是近來工作太辛苦,覺得很疲倦,沒有什麼大礙,連醫生都不必去看。我告訴她第二天我再打電話到阿迪的工作單位去找他,然後就放下了電話。 第十五章 接下來的一年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期。我在期待著自己的房子很快建成,這可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房子,心裡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愉悅。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不必再依賴社會和他人,因為這標誌著我能夠自立。 這份喜悅的感情還可能出自於我對自己正在居住的政府公屋的日益不滿——多年前,有著良好社會品德的黑人和白人獲准搬進了廉價公屋,他們到了自己的收入超過住公屋的標準後,就自覺地搬了出去。等他們陸陸續續搬走之後,一批批另一種類型的經濟狀況不好的黑人和白人便住進了這些空出來的公屋。這些後來者則很可能在此地長久地住下去,因為他們盡是些吸毒者、酒鬼、業餘拉皮條的、小偷小摸以及由於一時衝動而淪落的強姦犯。 在這些新房客進住以前,公屋的警察就曾經進行過戰略上的撤退。新住進來的孩子們野得出奇,他們隨心所欲地弄壞電梯,打碎大堂的玻璃,而這些被損人不利己的行為毀壞的公物就一直沒有人再來修理裝配過。我下班回家時往往看見大堂過道上有不少空酒瓶,一些爛醉如泥的漢子癱倒在大樓外面的凳子上。有好幾次那些狂野喧嘩胡鬧的派對還招來了市警察署的正規部隊。有一次,一個十歲的黑人女孩子被人強姦後又被從公屋的房頂上扔了下去,活活給摔死,現場慘不忍睹。維麗堅持每天在孩子們放學回家時到車站去接他們,她經常問我是否應該暫時搬到她父親的家去住,直到我們自己的房子建好再搬過去。我沒有同意她的建議,理由是我們應該靠自己渡過難關,只要咬緊牙關,就能守到雲開月明!我知道維麗害怕黑人又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恐懼說出來,她所受到的教育使她成為一個自由主義者,一個相信平等的人,如今她卻不得不接受自己畏懼所有新近住進來的黑人這樣一個現實! 我和她的看法不同,自認為是個現實主義者而不是一個盲目信從者。紐約正在利用公屋計劃作為標榜居住自由,沒有種族隔離的樣板。這樣做的實際效果就是把公屋住宅區變成了黑人的貧民窟,更別提正在興建的黑人居住區了,那純粹是把黑人從其他白人社區中隔離開來。小小的公屋住宅區確實顯示了這個城市的自由,住在這裡的除了成群結隊的黑人,還有那些由於沒受過良好教育而難以維持生計、難以保持家庭正常結構、難以得到社會尊敬的窮白人。任何稍有能耐的人都會想方設法搬到郊區及市區的私人住房或商品公寓去居住,好在目前公屋區的白人和黑人之間的比例還未發生質的變化,白人的數量仍然超過黑人,大約為二比一。有社會責任感的白人和黑人家庭還能勉強在居民中佔有微弱多數,我估計在我們的房子建成以前的12個月之內,還是安全可居的。這裡所發生的那些是是非非我才懶得去理它呢,反正事不關己!也許我根本就看不起住在這裡的所有的人,這些傢伙簡直像野獸似地沒有頭腦,過日子就像腳踩西瓜皮一樣滑到哪算哪,有的還靠吸毒來提神,全在醉生夢死中混。這個地方越來越像一個可怕的孤兒院——一個專門收容被社會遺棄的人的角落。那麼,我為什麼還住在這裡呢?我自己又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我們這屋樓最近住進來了一個拖著四個孩子的年輕的黑女人,她身體健壯,長相風騷,富於幽默感,終日神采飛揚的樣子。她丈夫在他們搬進來之前就拋棄了她,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黑女人白天是個盡職的好母親,孩子們一個個乾淨整潔,她還親自送他們上學,放學時也總是按鐘點在汽車站接他們,但是一到了晚上,她就以完全不同的姿態出現了。每天晚飯後,我們總是看見她打扮得花裡胡哨地出去和男人們幽會,把孩子們單獨留在家裡。她最大的孩子也只不過十歲。看到這種情景,維麗往往忍不住搖頭歎息,而我則總是叫她別多管閒事。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