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二六


  突然,他又有了一種很可能大權旁落的危機感,這種感覺在過去一年中常常困擾他,攪得他心神不定。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馬上下樓去,因為只要在自己的賭場中一站,他就能得以充電般地重新振作起來——他就像神話故事中的巨人那樣,能夠從他賭場那朝氣蓬勃的運作中獲得能量,從那些雇員敬畏的眼光中獲得活力,從那些他認識的心甘情願地來輸錢的財大氣粗甚至是權勢傾國的名人中獲得自信。

  他這次只顧沉思,停頓的時間太長了,看到科裡正全神貫注而且好奇心十足地盯著自己,才猛然記起自己原來在給新助手上課。

  「嘴巴一定要緊,」郭魯尼伏特又強調了一次,「你必須放棄你那些價廉質劣的騙子行徑,特別是不要再欺騙女人。她們不就是要些禮物嗎?給她們就是了!不就是花100、1000美元的事嗎?記住,付了錢以後就不再欠她們的人情了。你一定要還清所有的債,尤其是女人的債。對她們應該慷慨,除非你是個拉皮條的或者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切切牢記!」

  科裡開玩笑地問道:「花100美元?能否只給50?我又不是開賭場的老闆!」

  郭魯尼伏特會心地一笑,說:「你看著辦吧,只要她稍有一點價值,就該待她不薄才好。」

  科裡點頭稱是,等他繼續說下去,他知道到此時此刻為止,所談的全是些無關痛癢的廢話,郭魯尼伏特很快就會切入正題了,他耐心地等待著這一重要的時刻。終於,他聽到郭魯尼伏特說:「眼下,我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偷稅漏稅,你知道要想光明正大、奉公守法,就別指望致富,但是一些酒店老闆與合夥人在會計室裡做手腳後,總是逃不脫聯邦調查局的鷹眼利爪,往往由於某個人走漏了風聲而弄得大家焦頭爛額。我可不想被搞得這麼狼狽,但不做手腳又掙不到大錢,我要的就是你在這方面助我一臂之力。」

  「您的意思是讓我在會計室裡幹活?」科裡問。

  郭魯尼伏特不耐煩地搖了搖頭,說:「你起碼得在那裡呆上一段時間,學點真實本領,如果工作有成績,就可以晉升為我的私人助理。就這麼說定了,你從頭做起,一路做出來,證明自己是能幹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有危險嗎?」科裡問。

  「危險只會是你自己造成的。」郭魯尼伏特說完就默不作聲地緊緊盯著科裡的眼睛,仿佛是向科裡傳遞一些無言的信息,並且要他馬上理解和掌握這些信息。科裡也盯著他的眼睛,郭魯尼伏特的臉色略為沉了沉,稍稍露出點不安和不滿,科裡這才恍然大悟:如果他不能證明自己的能幹和值得信賴,如果他膽敢耍花招,他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拋屍荒野,從此在這個世界銷聲匿跡,與此同時,這種結局也將會使郭魯尼伏特感到失望和沮喪。科裡覺得有條奇妙的紐帶把他們倆縛在了一塊,從此息息相關,不過現在要緊的是讓對方放心,所以他說:「別擔心,郭魯尼伏特先生,我知道該怎麼做,常言道:『人當為知己者死』,您看得起我,我也絕對不會使您失望。」

  郭魯尼伏特緩緩地點了點頭,再次把背轉向科裡,一面遙望著窗外那些把絢麗的燈飾嚴嚴包圍著的陰沉沉的沙漠和群山,一面說:「語言不能算數,我要的是你的聰明才智。明天中午再上這兒來,我會把你該幹的事和盤托出。還有一件事……」

  科裡做出全神貫注在聽的樣子。

  郭魯尼伏特嚴厲地說:「把你和你的朋友們經常穿的那些令人厭惡的維加斯贏家外套扔掉!你根本不知道當我看見你們三人身穿這種外套在我的賭場裡走來走去的時候有多憤怒!告訴商場經理,以後不許再訂購和銷售這種外套,你給我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這種該死的外套從此在我眼前消失!」

  「是!」科裡乾脆利索地回答他。

  「你走之前,我們再幹一杯。過一會兒,我還得到賭場去巡視一番。」郭魯尼伏特說。

  他們碰杯時,郭魯尼伏特臉上流露出來的如釋重負的喜悅神情使科裡很有點受寵若驚,他趁機壯起膽子打聽奇曲後來的情況。

  郭魯尼伏特有點情緒不佳地搖搖頭說:「奇曲仍在住院治療,官方的說法是他被汽車撞倒了。他會康復的,只是在更換警察局副局長前絕對不可能在維加斯露面。告訴你,這是本鎮的內部法則,任誰也無法扭轉乾坤。」

  「奇曲的後臺不是很硬嗎?」科裡呷了一口酒,非常謹慎地問,他實在很想透過這件事來瞭解一下郭魯尼伏特在這個檔次上的能耐。

  「他在東部的後臺很硬,」郭魯尼伏特答道,「在西部也有一些朋友,這些朋友要我協助把他送出維加斯,我告訴他們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聽不明白,」科裡滿臉狐疑地說,「你的勢力比司法行政長官還要大啊!」

  郭魯尼伏特靠在沙發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悠悠地吞著蘇打水,他看得出眼前這個年輕人已懂得全部答案,只不過在扮演著謙虛的樣子討好他。他一向樂於以長輩和智者的身份開導晚輩,今天也不妨來個順水推舟。

  「聽著,」他說,「打起始以來,我們都能夠通過自己的律師去跟法庭周旋,不管是聯邦政府,還是州長或控賭委員會怎麼和我們過不去,給我們添多少大大小小的麻煩,我們都有自己的法官和政客去把這一切擺平。警察局的副局長同樣是按照我們的意圖來管理這個小城,我只要拿起電話就可以把任何人驅逐出城去。現在我們要樹立『維加斯是最理想的賭場,是賭客們最安全的庇護所』這樣的好形象,沒有了副局長,我們就做不到這樣,而沒有了我們,副局長的權力連個賭場的領班都不如!我們讓他生活富裕,地位非凡,同時也讓他明白自己的使用價值,做一個懂得該在哪裡使勁的鐵腕人物。他不肯讓奇曲這樣的流氓毆打了他的侄兒後不受到懲罰,他要打斷這類挑釁者的腿,我們應該讓他這麼幹,也只能讓他這麼幹,奇曲本人就更加只好讓他這麼幹了,遠在紐約的人同樣必須讓他這麼幹,這是不得不付出的一個小小的代價。」

  「警察局副局長的勢力能有這麼大嗎?」科裡仍然心有不甘地問。

  「是的,」郭魯尼伏特說,「這是使賭城正常運轉的一個辦法。他是個聰明人,一個體面的政客,很快就能當上十年的正局長。」

  「為什麼僅僅當十年?」科裡費解地問。

  郭魯尼伏特含蓄地笑笑,說:「他將富到不願意繼續當局長。」接著他又補充一句:「當局長可是一件苦差役啊!」

  科裡走後,郭魯尼伏特準備下樓到賭場走走。此時已是淩晨兩點,他特別給大樓的工程師打了個電話,吩咐他通過空調系統輸送純氧到賭場,以便使賭客們精神百倍地賭下去。他還換了件乾淨的襯衫,身上原來穿的那件在和科裡談話的時候由於某種原因已經濕透了,粘粘糊糊地貼在身上不舒服。他一邊換衣服,一邊在琢磨著科裡。

  郭魯尼伏特之所以對科裡刮目相看,正是因為科裡幫助佐頓贏了他的錢這件事。當時他坐在監控室裡長時間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科裡,欣賞著這個肯為朋友兩助插刀的年輕人在為佐頓冒險時的種種精彩表演。他看得出科裡不是一個一次性使用的贗品,而是一枝不容易到手也不容易彎曲的利箭,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行騙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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