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三 |
|
|
|
在三個朋友中,佐頓最喜歡小夥子墨林,墨林也為自己能成為引人注目的賭客而自豪,他在賭博時一般都做到無論是輸還是贏均能喜怒不形於色,只有在一連串的大輸特輸時,才會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吃驚神態,每當看到他的這種神態,佐頓都覺得十分有趣。 小夥子墨林的話從來不多,他喜歡觀察每一個人,佐頓知道他還把做過的每一件事都記錄下來,他很想知道墨林為什麼要這樣做,也很得意自己耍了那麼一點點花招就把小夥子給蒙住了——這小夥子正踏破鐵鞋在努力尋找複雜的題材,卻偏偏沒有看到身邊的他恰恰就是自己所要尋找的目標,就是最好的描寫對象!佐頓很樂意和這三個朋友在一起,他們使他擺脫寂寞,他給墨林取「小夥子」這個綽號倒不是因為他年輕,而是由於這傢伙在賭博中比誰都迫切,比誰都投入。 科裡是幾個男人中年齡最輕的一個,才29歲,但出人意料他卻似乎成了他們的頭頭。他們四人在拉斯維加斯這個賭場才認識了三個星期,相互之間的共同點只有一個——都是不可救藥的賭棍!按照賭場輸贏率的常規,他們能夠連續三個星期豪賭應該算是奇跡了,一般人在最初幾天就會輸得一乾二淨,甚至被埋葬在納瓦德大沙漠裡。 佐頓知道神機妙算的科裡·克魯斯和假賭客戴安妮都對他感到好奇,他對此全不在乎,而對他們他則幾乎一點獵奇的心理都沒有,他只是覺得小夥子似乎太年輕大聰明了,不應該成為一個自甘墮落的賭徒,即便有這種思想,佐頓也沒有什麼興趣去管他,更別說去刨根問底了。 科裡這個人沒有或者說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地方,他是個典型的技藝高超的賭徒,居然有本事在四副牌一組的21點賭博中算出牌來,在百分比的賭博中他更是個頂尖級的高手,可以說他已經是個職業賭徒了。墨林最不適合賭博,太認真和太情緒化,佐頓則是個頭腦冷靜,善於抽象思維的賭徒,但他對自己卻不抱任何幻想。在目前,他和他倆都屬同一個檔次,都是賭場裡的亡命之徒——全是些即使逢賭必輸,依然為了賭而賭的瘋子!在佐頓看來,就像戰場上的烈士非死不可一樣,賭徒也必定以輸而告終,他們幾個最終也都會把賭本輸個精光。也許除了科裡,他們都得離開賭場。科裡是個既當拉皮條又當招待員的角色,總是在設法欺騙賭場來佔便宜,有時他和21點賭檔的莊家合夥來和賭場作對,這可是個弄不好就粉身碎骨的危險遊戲。 那個假賭客戴安妮則是個天天賭博的賭博局外人——賭場專門雇來的假賭客。作為假賭客,她領賭場的工資,用賭場交給她的錢來做賭注,因此輸贏都與她無關,賭博的運氣左右不了她。賭場雇傭她是由於賭客們一般都不敢到一張空閒的賭桌上去冒險,所以每當紙牌賭檔的賭客稀少時,她就以賭客的身份上場,其作用就像一張誘捕蒼蠅的糖紙。為了引誘賭客,她還必須按照要求穿著富於挑逗性的服裝。她常把那頭長長的黑髮當做鞭子來使用,一張多情的巧嘴配上幾乎是完美無缺的有著修長雙腿的身材,的確非常迷人,乳房雖然略小了一點點,但襯在她身上還是挺合適的。紙牌賭檔的老闆把她家的電話號碼給了那些大賭客,有時老闆或中間人還會在她的耳邊悄悄告訴她某位賭客要她到他的房間去。她有拒絕的權利,但她也必須謹慎地使用,否則後果可想而知。當她同意後,顧客並不直接付現款給她,老闆的規矩是只給她一個特別的50或100美元的籌碼,讓她在事後去賭場的籌碼櫃檯兌現金。她恨極了這一羞辱人的規矩,寧可花五美元請其他假賭客去為她兌現金。科裡聽說這件事後,就做了她的朋友。他喜歡和這種類型的女人交往,彼此可以互相幫助。紙牌賭檔現在正輪到她休息,所以她到這裡和他們在一起。她這樣做是因為她覺得在整個賭場裡,他們是唯一真正關心她的三個人。 佐頓給酒吧的女招待打了個手勢,再要了些酒水。他滿身心地輕鬆自如,覺得天色尚早就是幸運。他還有種超脫感,仿佛有位神仙發現了他是個好人,因而鍾愛他,獎勵他,要對他離開了多年習慣的圈子和所做出的犧牲給予一種特殊的補償,所以和科裡、墨林他們在一起時,他有一種他鄉遇知己的幸運感。他們常常在一起吃早餐,也常常在一起喝點酒來打發黃昏,然後再一起去通宵達旦地豪賭。有時他們還在一起吃夜宵,慶祝贏了錢,贏家還為大家支付賭基諾下注的籌碼錢。在過去的三周裡,他們成了知己,雖然他們之間除了賭博以外其實絕對沒有任何共同點,而且一旦賭癮過去了之後,他們之間的友誼也就不可能再保持下去,不過現在他們的賭興正濃,一種奇異的情感把他們縛在了一塊。有一天,小夥子墨林贏了錢,帶他們兩人到酒店的服裝部,給每人買了件紅藍相間的維加斯贏家外套。當天,他們三個人都贏了錢,從此以後,他們就天天都迷信地穿著這種贏家外套了。 佐頓在同一天晚上認識墨林和第一次遇到戴安妮,這也是戴安妮最受屈辱的那個夜晚。第二天,當她休息的時候,佐頓請她喝咖啡,聊了一會兒,可是佐頓根本沒有聽明白她那些話的意思,她則由於他對她缺乏興趣而感到失望,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沒能得到更深一層的發展,後來佐頓獨自在豪華的房間裡輾轉難眠時,不禁為此而追悔莫及。 他夜夜失眠,入睡只能靠安眠藥,但是服了藥後的夢魘更令他心驚膽顫。 爵士樂隊即將演奏,大廳裡擠滿了人。佐頓知道當他給了女招待員一個五美元的紅色籌碼時,科裡他們認為他出手太闊綽,實在是過分大方了,但在他而言,這僅僅是不想為了一個不知值多少面值的籌碼去費心思,就隨便掏了一個遞過去而已,他暗暗高興自己的身價因此就能夠得以提高。以前,他待人接物總是細心公平的,從來沒有過魯莽的大方。有段時間他衡量了一下自己所處環境中的人和事物,發現個個都在為掙得各人期待的酬勞而拼命奮鬥著,但最終的結局卻往往會因人而異,現在看來,自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所信奉的生活哲學簡直荒唐可笑。 樂隊在舞臺的暗影中匆匆登場了,過了一會兒,他們那震耳欲聾的演奏就將使人們再也無法交談,所以每次這轟鳴的樂聲也就成了他們三人開始狂賭的信號。「我今晚的手氣不錯,我的右手已經贏了13次!」科裡自豪地誇耀。 佐頓微微一笑,他對科裡的熱情總是禮貌地做出反應。佐頓知道科裡在紙牌賭檔那裡贏得的綽號是「神算子科裡」,他喜歡科裡是因為這個人總是口若懸河,而且往往不需要別人的回應。他這樣的角色在他們當中是必不可少的,特別佐頓和墨林都是說話不多的人,至於假賭客戴安妮,整天臉帶笑容,也不善言談。 科裡身材矮小,面色黝黑,臉部的棱角分明,充滿自信。現在他向他們三人「宣佈」:「我準備在擲骰子檔賭足一小時。除了七號以外,擲他100個號碼,你們可以在旁邊觀察我有沒有實踐自己的承諾!」 爵士樂隊開始演奏了,仿佛在支持科裡的豪言壯語似的。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