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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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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斯特羅下士搖搖頭。「只要你安全到達美國,我就可以走。你仍然需要我。你知道我決不會背叛你。」 「這我清楚,」吉裡亞諾說,「不過,你知道我對你總懷有感情。你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土匪。你是一名戰士和警察。你總是留有一顆守法的心。因此,當這一切都結束之後,你可以開創你自己的生活。我們其他人對此會感到很困難,因為我們永遠都是土匪。」 西爾維斯特羅說:「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土匪。」 「我也不,」吉裡亞諾說,「七年來我幹了些什麼?我認為我是為正義而戰。我盡力去幫助窮苦人。我希望使西西里獲得自由。我想做一個好人。但這是一個錯誤的時代,錯誤的手段。眼下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挽救我們的生命。所以你必須到英國去。我將非常高興地知道你脫離了危險。」然後他擁抱西爾維斯特羅,「你一直是我的真正的朋友。」他說,「這是我的命令。」 黃昏時,圖裡·吉裡亞諾離開山洞,前往巴勒莫郊外的卡普奇尼修道院,他將在那兒等候阿斯帕紐·皮西奧塔的消息。那裡的一位修道士是他一夥的秘密成員,負責修道院的陵寢。數百具木乃伊屍體安放在這些陵寢裡。 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幾百年裡,富人和貴族家庭有一種風俗,那就是,將服裝釘在修道院的牆上,他們希望死後穿著這樣的服裝下葬。在他們的葬禮後,他們的屍體被送到修道院。那裡的修道士們在保存屍體方面都是技術能手。他們將屍體放在文火上烤六個月,然後對屍體的軟部位進行乾燥處理。在乾燥過程中,皮膚皺縮,相貌被扭曲成各種各樣的死亡怪相,有的神態恐懼,有的面目在笑,看起來可怕極了。最後給這些屍體穿上留給它們的那些服裝後安放在玻璃棺材裡。這些棺材放在牆裡的壁龕裡,或者用玻璃繩串起掛在屋頂。有些屍體坐在椅子上;有些靠牆而站;有些被存放進玻璃盒子裡,像穿服裝的玩偶。 吉裡亞諾在陵寢的一塊潮濕的石頭上躺下,用一具棺材當枕頭。他仔細觀察這些死了幾百年的西西里人。有一個皇室的騎士穿著皺巴巴的藍色絲絨制服,頭上戴著頭盔,手上拿了一把內藏寶劍的手杖。有一個朝臣,體現出法國風格的浮華,戴著白色的假髮,穿著高跟皮靴。有一個穿著紅色長袍的紅衣主教,一個頭戴主教冠的大主教。有一些宮廷美女,她們穿的金黃色的長衣看起來已經像蜘蛛網,網住了像蒼蠅似萎縮了的木乃伊軀體。有一個戴白色手套,穿白色褶邊睡衣的年輕少女封閉在玻璃盒內。 吉裡亞諾在這兒兩個晚上都沒有睡好。因為誰又能睡得好呢?他想道,這些都是近三四個世紀以來西西里的男女顯貴,他們以為用這種方式可以避免蟲害。這充分說明了有錢人的傲慢和虛榮,以及他們命運的珍貴。其實像拉·維尼拉的丈夫那樣在馬路上一死了之也要比這樣好得多。 但是,真正使吉裡亞諾睡不著覺的是一種令人煩惱的憂慮。上周初,唐·克羅斯如何逃脫了對他的襲擊?吉裡亞諾知道這項行動是周密安排的。自從他得知波特拉-德拉-吉內斯特拉大屠殺的真相後,他一直在策劃如何干。唐的警衛森嚴,防衛中的一絲漏洞都會被發覺。吉裡亞諾決定,他的最好機會就是當後·克羅斯在巴勒莫的重兵守衛的昂伯托旅館裡感到安全的時候。他手下有一名間諜在旅館裡做侍者,提供了唐·克羅斯的活動時間表和警衛人員的部署情況。有了這些情報,吉裡亞諾確信他的襲擊會成功。 他選派了30人在巴勒莫與他秘密接頭。他知道邁克爾·科萊昂要拜會唐並與他共進午餐,因此他一直等到傍晚時才接到邁克爾已經離開的報告。接著他手下的20人對旅館發動正面進攻以便將衛兵引出花園。過了一會兒,他和其餘的十人在花園圍牆旁安放了炸彈,在牆上炸了個洞。吉裡亞諾帶領衝鋒隊員穿過牆上的洞。花園裡只有五名警衛;吉裡亞諾擊斃了一人,其餘四人逃命而去。吉裡亞諾沖進唐的房間,裡面空無一人。在他看來,這裡毫無戒備是很奇怪的。同時,他的另一分隊已衝破防衛工事與他匯合。他們搜索了各個走廊的所有房間,但什麼也沒發現。唐的龐大體軀不可能行動得如此迅速,因此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唐在邁克爾離開後,緊接著也離開了旅館。吉裡亞諾的頭腦裡首先想到預先有人通知唐·克羅斯這次襲擊。 太糟糕了,吉裡亞諾想。本來除了於掉他的最危險的敵人之外這應該是輝煌的最後一擊。如果他發現唐·克羅斯在那陽光燦爛的花園裡,那該高唱什麼樣的歡樂歌。不過,將來總會有這麼一天的。他不會永遠呆在美國。 第三天早晨,那位卡普奇尼的修道士——他的身體和面孔幾乎像他管轄的木乃伊一樣萎縮——帶來了皮西奧塔的信。信中說:「在沙勒曼的住所。」吉裡亞諾立即明白了它的意思。朱·佩皮諾,他是卡斯特維特拉諾的出色的車手,曾幫助吉裡亞諾劫持唐·克羅斯的卡車,從那時起,他便是吉裡亞諾的秘密夥伴。他有三輛大車和六頭驢子。三輛大車都畫上了這位偉大皇帝的傳說。圖裡和阿斯帕紐在孩子的時候稱他的家為沙勒曼的住所。會見的時間已經確定。 那一夜,他在西西里的最後一夜,吉裡亞諾前往卡斯特維特拉諾。在巴勒莫的郊外他結集了一些他的秘密成員的牧羊人作為他的武裝保鏢。他們很順利地到達了卡斯特維特拉諾,反而使得吉裡亞諾的頭腦裡產生了疑慮。這座城鎮看起來太空曠了。他打發走了他的保鏢,他們很快消失在黑夜中。然後,他走向卡斯特維特拉諾城外的一座小石頭房子,房子的院落裡存放了三輛大車,現在上面都畫了有關他自己生活的傳說。這就是朱·佩皮諾的住所。 朱·佩皮諾看到他似乎並不吃驚。他放下畫筆,剛才他正在畫一輛車上的條板。他關了門後對吉裡亞諾說:「我們有麻煩了。你就像死騾子吸引蒼蠅一樣吸引著武裝警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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