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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吉裡亞諾手下的另一些人一躍而起,端起了槍。安東裡尼坐在地上,雙手舉到了空中,懇求地環顧四周。但另外一個實習殺手猛地沖向他的武器,企圖取回它。帕薩坦波站在他身後,盡情地咧嘴笑著,把槍膛裡的子彈全部射進了這個人的頭裡。槍聲在山谷裡迴響。帕薩坦波握著槍,大家都木然,安東裡尼害怕得渾身顫抖,臉色蒼白。接著,吉裡亞諾平靜的聲音從懸崖邊傳來,「丟掉屍體,在我父親到來之前,把紅頭髮捆在樹上。」

  屍體用竹網裹住,被抬到一深深的裂縫處拋了進去,隨後滾下去一些石頭,按照古老的迷信,這樣才能阻止惡臭的上升。這是帕薩坦波的任務。埋葬屍體之前,他要掠去他們身上的財物。吉裡亞諾總是極力克制對帕薩坦波的厭惡。再多的合乎道理的勸說也不能把這畜牲變成騎士。

  黃昏之後,幾乎過了七個小時。吉裡亞諾的父親終於被帶到了營地。斯蒂芬·安東裡尼被從樹上松了綁,帶進了點著煤油燈的山洞裡。吉裡亞諾的父親看到安東裡尼的情形時,很生氣。

  「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他對兒子說,「我們在美國一起為教父工作過。我對他說過他能夠來加入你們一夥,而且會受到很好的待遇。」

  他和安東裡尼握了握手說:「我很抱歉,我兒子肯定誤解了你,或聽了一些有關你的閒話。」他停頓了一會兒,感到煩惱。他哀傷地看著他的老朋友充滿了恐懼。因為安東裡尼幾乎不能站立。

  安東裡尼確信他會被殺死。那就是他能夠猜測的一切。由於等待子彈射人,肌肉緊張,他感到後頸疼痛,為此他幾乎要哭出來。由於自己的輕率,低估了吉裡亞諾。他的兩個實習殺手迅速地被結果,使他大為震驚。

  老吉裡亞諾意識到,他朋友受到的死亡威脅源于他的兒子。他對他的兒子說:「圖裡,我怎樣經常要求你為我做一些事的?如果你與這人合不來,就寬恕他讓他去吧。在美國時,他對我很好。當你行施洗禮時,他還送你一件禮物,我信任他並保持著這份親密的友誼。」

  吉裡亞諾說:「既然你已認同他,他會受到貴賓一樣的對待。如果他仍然願意作為我的成員的話,我們會歡迎他的。」

  吉裡亞諾的父親騎著馬被送回了蒙特萊普,這樣他能在自己的床上睡覺。他走了以後,吉裡亞諾獨自與斯蒂芬·安東裡尼交談。

  「我知道關於你和坎特萊裡亞的事,」吉裡亞諾說,「你加入坎特萊裡亞的隊伍時,你是唐·克羅斯的間諜。一個月以後坎特萊裡亞死了。他的寡婦還記得你。從她所告訴我的事中,可以斷定所要發生的事對我來說並不難。我們西西里人是很善於把叛變之謎聯繫在一起。亡命之徒的匪幫正逐漸消失。當局變得令人吃驚的明智。我在山上這塊領地整天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我想巴勒莫當局以前從未像今天這樣聰明。後來,我瞭解到羅馬的司法部長與唐·克羅斯狼狽為奸。我們知道唐·克羅斯比你和我都更精明,所以後來正是唐·克羅斯為羅馬清除這些土匪。接著,我已考慮到不久就輪到唐·克羅斯的間諜來拜訪我了。我等啊,等啊!我也很驚奇唐為什麼要花費這麼長時間。因為,雖然都不願出風頭,我還是最大的懸賞對象。今天我在望遠鏡裡看到你們三人,我想:『哈,又是紅頭髮。我將高興地見到他。』但是我還是要殺了你。我不願使我父親煩惱。因此你的屍體將不復存在。」

  斯蒂芬·安東裡尼在憤怒中一時忘記了害怕。「你竟欺騙你自己的父親?」他大叫道,「你自稱是西西里人的兒子。」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那麼殺了我,直接下地獄去吧。」

  皮西奧塔、特拉諾瓦和帕薩坦波也很驚訝,過去他們也曾驚訝過許多次。吉裡亞諾,他非常令人尊敬,自持信守諾言,為每個人總是伸張正義,竟然會突然改變,幹些在他們看來似乎卑鄙可恥的事情。這並非他們反對他殺安東裡尼。他可以殺一百、一千個安東裡尼,而他卻違背了對他父親許下的諾言。在他們看來,欺騙他的父親是不可饒恕的。只有西爾維斯特羅下士似乎瞭解其中原委。他說:「不能因為他父親心腸軟,而危及我們大家的生命。」

  吉裡亞諾用很平靜的語調對安東裡尼說:「同上帝言歸於好。」說著與帕薩坦波打了個手勢。「你還有五分鐘時問。」

  安東裡尼的紅頭髮似乎在整個頭上豎立起來。他發瘋似地說:「殺我之前先告訴修道院長曼弗雷迪。」

  吉裡亞諾驚愕地盯著他看,這個紅頭髮的人滔滔不絕地講下去:「你曾經對修道院院長說過你欠他的情,他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吉裡亞諾清楚地記得他的諾言,這個人怎麼會知道的呢?

  安東裡尼繼續說:「我們到他那兒去,他會懇求你不殺我。」

  皮西奧塔輕蔑地說:「圖裡,又要花費一天的時間派使者去取回他的答覆。難道修道院院長會比你父親對你的影響更大嗎?」

  吉裡亞諾再次使他們驚訝。「捆上他的雙臂、腳上拴條繩子,讓他能走不能跑。給我準備十名保鏢,我要親自帶他到修道院。如果修道院院長不為他的生命求情,他就可以做最後的懺悔。我處死他,把他的屍體留給修道士們去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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