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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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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為他會反對,因為在這樣一個危險的時刻,他會太緊張以至於不想洗澡。過去她丈夫回來看她時,總是神經過敏,從不願脫衣服,更不願放下他的槍。但吉裡亞諾看著她笑了笑,脫下厚外衣,取下了槍,把它們放在盛木柴的木盆上。 燒熱幾壺水盛滿浴缸需要一些時間,在他們等待的時候,拉·維尼拉給他倒了一杯咖啡並仔細觀察了他。她想,儘管他像天使一樣漂亮,但她再不會被欺騙。她的丈夫也曾這樣漂亮,那些被謀殺的人也是那樣。她痛苦地想著,殺死他的子彈使他慘不忍睹。愛上一張男人的臉是很不明智的。在西西里更是如此。她曾多麼悲哀,但暗地裡又感到有一種寬慰的強大急流的衝擊。一旦他變成土匪,必死無疑。每天她都在等待著,希望他死在山裡或在那些遙遠的鎮子裡。但是他被擊斃在她的眼前。從那以後,她一直不能擺脫羞恥,並非由於他是土匪而羞愧,而是由於他在不光彩中死去,不是一種壯烈之死。她丈夫投降了並乞求寬恕,武裝警察在她面前殺死了他。感謝上帝,她女兒沒有目睹她父親的死,這是耶穌施了一點小小的恩惠。她發現圖裡·吉裡亞諾臉上帶著那種特殊的光彩在注視著她,那是傳送著所有男人欲望的光彩。她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因她丈夫的隨從也經常有這種神態。但她知道圖裡出於對他母親的尊重和對她允許建地道作出犧牲的尊重,也不會試圖來誘姦她的。 她離開廚房進了小起居室以便他能私下洗澡。她離開時,吉裡亞諾脫了衣服,進了澡盆。在女人附近赤裸著身子的行為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他小心翼翼地洗著,然後穿上她丈夫的衣服。褲子有點短,襯衣在胸部緊了一點,他只好不扣上邊的鈕扣。在爐子附近溫熱的毛巾比抹布好不了多少,他的身體還感到潮濕。他第一次意識到她是多麼窮啊,並決意通過他母親用錢來資助她。 他對拉·維尼拉大聲說,他已穿好了衣服。她回到廚房上下打量著他,說道:「你沒洗頭,有一窩壁虎藏在那兒。」雖然她說話粗魯,但帶著溫柔的慈愛之情,這樣吉裡亞諾不會生氣。她像老祖母似地用手觸摸著他那粗糙的頭髮,然後拉著他的胳膊,領他到了洗滌槽前。 拉·維尼拉的手觸到他的腦殼時,吉裡亞諾感到一股強烈的激情。他很快地把頭放到水龍頭下,她用水澆在他頭上,用黃色的廚房用皂幫他洗,她沒有其它的肥皂。她給他洗頭的時候,身體和腿擦到了他,使他突然產生一種想用手撫摸她的乳房和柔軟的肚子的欲望, 拉·維尼拉幫他洗完頭,讓他坐在黑色搪瓷的廚房用椅上,用一塊棕色的粗糙的破毛巾使勁地擦乾他的頭髮。吉裡亞諾的頭髮很長,蓋住了襯衫的領了。 「你看起來像電影裡那些殘暴的英國貴族,」她說,「我來給你剪頭,不能在廚房。頭髮會吹進鍋裡,糟蹋掉你的晚飯。到另一間屋裡來吧。」 吉裡亞諾對她的嚴厲感到有趣。她正在扮演大嬸或母親的角色,似乎為了阻礙更加溫柔的感情的流露。他意識到在這種感覺之後的性欲,但他小心翼翼,在這方面他沒有經驗,他也不想顯得很愚蠢。這件事就像他在山裡打遊擊,一切有利條件在他一方之前,他是決不表態的。這不是被偵查的地形。但是最後一年的指揮和殺人使得他天性裡的孩子氣的恐懼似乎更像一出玩笑,被女人拒絕對於他的自我來說並非是那麼無能為力。他曾不顧貞節的名聲,和他的朋友們去巴勒莫逛過妓院,但那是在他成為亡命徒並獲得土匪頭子的尊嚴之前,他當然被認為是一個決不會幹這種事情的傳奇英雄。 拉·維尼拉把他領進了小起居室,裡面擠滿了亂糟糟的家具和幾張蓋著黑色清漆木面的小桌子。這些桌子上擺放著她已故的丈夫和孩子的照片。有單身照,有一起的合影。有些是拉·維尼拉和她父母一起照的。照片被鑲在黑色的橢圓形的木框裡,已變成深棕色。吉裡亞諾對拉·維尼拉在年輕幸福年月時的美貌感到驚奇。尤其她穿著漂亮的、帶著青春活力的衣服時更是如此。還有一張她單獨一人的標準像,穿著一條深紅色的裙子,令他激動不已。好一陣,吉裡亞諾想到了她的丈夫,為了使她打扮得如此漂亮,他肯定犯下過許多罪行。 「別看那些照片,」拉·維尼拉淒苦地笑著說,「只有那個時候我才認為這個世界可以使我幸福。」吉裡亞諾這才意識到她帶他到這個屋裡來的原因之一是讓他看看這些照片, 她從房間的角落裡踢出一個小板凳,吉裡亞諾坐在上邊。從一隻做工講究,用金線縫合的皮箱裡,她拿出剪刀、剃刀和刷子,這是坎特萊裡亞在一個聖誕節從他的一次犯罪中帶回家的一件贈品。然後她進了臥室拿出一塊白布圍在了吉裡亞諾的脖子上。她還拿出了一隻木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一輛吉普車從房子跟前駛過。 她說:「我從廚房把槍給你拿過來,好嗎?你會更自在一些嗎?」 吉裡亞諾鎮靜地看著她,他似乎絕對平靜。他不想驚嚇她。他們都知道剛剛經過的吉普車裡坐滿了武裝警察,正在去襲擊吉裡亞諾家的路上。但是吉裡亞諾清楚兩件事情:如果武裝警察到這兒來,企圖破門而入的話,皮西奧塔和他的手下將會殲滅他們;另外,在他離開廚房前,他已經移動了爐子,這樣沒有人能夠打開活板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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