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西西里人 | 上頁 下頁


  「我幹嗎不能告訴他呢?」邁克爾反唇相譏。真見鬼,皮西奧塔怎麼這麼快就掌握了他與唐·克羅斯一起午餐時的細節呢?「父親給我的指令說,唐·克羅斯會將吉裡亞諾交給我。不過,我只告訴了他一個計劃。」

  「那別的計劃呢?」皮西奧塔追問道。他見邁克爾有點猶豫。「放心講吧!要是連這屋裡的人都信不過,那圖裡是沒救了。」

  矮個子赫克托·阿道尼斯第一次開了腔。他生就一副演說家的洪亮的大嗓門,是位天生的勸人的行家。「親愛的邁克爾,您該清楚唐·克羅斯乃是圖裡·吉裡亞諾的敵人。你父親瞭解的情況已經過時了。很顯然,我們在把圖裡交給你之前要採取一些防範措施。」他操一口高雅的羅馬意大利語,而非西西里方言。

  吉裡亞諾的父親插話道:「我相信唐·科萊昂救我兒子的承諾。這點毫無疑問。」赫克托·阿道尼斯說:「我堅持一點:你必須讓我們瞭解你的全部計劃。」

  「我可以把我跟唐·克羅斯講過的計劃告訴你們,」邁克爾說,「可我不明白為什麼還要我把其它計劃講出來呢?要是我問你們圍裡·吉裡亞諾現在藏在哪兒,你們會告訴我嗎?」

  邁克爾看到皮西奧塔面露笑容,完全贊同他剛才的回答。可赫克托·阿道尼斯卻說:「那是兩碼事。你沒有理由知道圖裡藏在何處。而我們必須瞭解您的幫助計劃才行。」

  邁克爾平靜地頂了一句:「我對你一無所知。」

  赫克托·阿道尼斯那張端莊的面孔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小個子站了起來,然後欠欠身子,「恕我無禮。」他十分坦誠地說,「我是圖裡的小學老師,他父母看得起我,讓我做了他的教父。現在我是巴勒莫大學的歷史兼文學教授。至於我的人品,在座的各位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現在是而且一直是吉裡亞諾隊伍中的一員。」

  斯蒂芬·安東裡尼靜靜地說:「我也是其中一員。你已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也知道我是你遠親。但人們還稱我為『魔鬼兄弟』。」

  這也是西西里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名字,邁克爾已經多次聽說過這個名字了。邁克爾想,那名字與這張殺人犯的臉倒也名實相符。他也是一位被懸賞首級的逃犯。可是下午卻還坐在維拉蒂督察身邊吃飯。

  大家都在等待邁克爾的回答。邁克爾並未打算將他的最終計劃全部告訴他們,但他知道怎麼也得講一點。吉裡亞諾的母親凝神注視著他,他就對她說:「其實很簡單,首先,我提醒你們注意,我最多只能等7天。我離家太久了,我父親自己也遇到些麻煩,需要我回去幫忙。我想你們能理解我急於回家的心情。可我父親希望我能幫助救你兒子。我從信使那兒得到的最後的指令是,我先拜訪這兒的唐·克羅斯,然後去特拉帕尼,住在當地頭面人物家中。那兒將有美國來的人等我,他們是完全值得信賴的人,是些很能幹的人。」他停頓了一下。「能幹」一詞在西西里有特殊的含義,往往用於指黑手黨的高級殺手。邁克爾接著說:「圖裡一旦到了我那兒,他就安全了。我們所住的那處別墅是座城堡,而且幾個小時之後,我們就會登上快艇前往非洲某一城市。我們一到,等在那兒的專機就會立刻把我們送往美國。到了美國,他就在我父親的保護之下,你們再也不必為他擔心了。」

  赫克托·阿道尼斯說:「你什麼時候可以接收圖裡·吉裡亞諾?」

  邁克爾答道:「我明天一早就到特拉帕尼,然後,隨時可將圖裡送到我那兒。」

  突然,吉裡亞諾的母親老淚縱橫。「我可憐的圖裡現在誰也不相信,他不會到特拉帕尼去的。」

  「那我就無法救他了。」邁克爾冷冷地說。

  吉裡亞諾的母親似乎徹底絕望了。這時,皮西奧塔出乎意料地走上前去安慰她。他吻了吻她,輕輕將她扶住。「瑪麗亞·隆巴多,別擔心。」他說,「圖裡還是會聽我的話的,我跟他講我們都相信這個從美國來的人。你們說是不是?」他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見他們都點了點頭。「我一定親自把圖裡送到特拉帕尼。」

  看來每個人對此都感到滿意。邁克爾意識到正是他那冷冰冰的回答才贏得了大家的信任。西西里人往往會懷疑一個太熱心、太慷慨的人。就邁克爾本人而言,他對他們那種過於謹慎而打亂了他父親計劃的做法早就感到不耐煩了。既然唐·克羅斯是吉裡亞諾的敵人,那麼吉裡亞諾大概不會很快到他這兒來,也許壓根兒就不會來。說到底,吉裡亞諾與他邁克爾有何相干?想到這,邁克爾又感到難以理解:吉裡亞諾跟他父親唐·科萊昂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他們將邁克爾引進那間小客廳。吉裡亞諾的母親一邊端來咖啡和茴香酒,同時請他們諒解家中沒有糖了。他們說喝點茴香酒會使邁克爾在夜間前往特拉帕尼的長途旅行中不會感到冷。赫克托·阿道尼斯從他那精工製作的馬夾裡面掏出一隻金質煙匣,拿著讓了一圈煙,然後抽出一支,放進自己那小巧天成的口中,隨後忘我地往椅背上一靠,弄得兩腳不著地,乍一看活像個線拉木偶一樣滑稽。

  瑪麗亞·隆巴多指著牆上的巨幅照片說:「你看他長得多帥氣!他不但長相好,而且心腸也好,他做了亡命徒,我的心都碎了。你還記得那可怕的一天嗎,阿道尼斯先生?還記得人們談論波特拉-德拉-吉內斯特拉慘案的流言蜚語嗎?我兒子是絕做不出那種事的。」

  在場的人都面露窘態。邁克爾一天中第二次想弄清波特拉-德拉-吉內斯特拉慘案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他不想貿然發問。

  赫克托·阿道尼斯說:「圖裡做我學生的時候,可真是個愛讀書的孩子。他熟知沙勒曼和羅蘭的傳奇故事,而現在他本人也成了傳奇人物了。他做了亡命徒,我的心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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