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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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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立起身,邁著大步在屋裡走來走去。「我要把我對夫人說的話講給你聽聽,」他說,「這種病症是不會出現奇跡的,絕對不會。經過長期的教養,可能會有很大的起色,但只是有些人,不是很多。說到這位小姐,還有一定的限度。她必須在我尼斯的學院裡至少待5年。那裡有些教師,可以探索每一種可能性。到那時候,我們就會知道她是否能過上近乎正常的生活,或者是否必須要讓她長久住院。」 聽了這話,阿西娜哭起來了。她拿一塊不大的藍色絲手帕捂著眼睛,克羅斯聞到了手帕的香味。 醫生無動於衷地望著阿西娜。「夫人已經同意了。她將到學院來擔任教師……就這樣。」 他跟克羅斯面對面地坐著。「有幾個很好的跡象。她具有作畫的天賦。有些官能還是活躍的,沒有萎縮。我跟她講法語的時候,她挺感興趣,雖然她不懂得這種語言,只能憑直覺領悟。這是一個很好的跡象。還有一個很好的跡象。今天下午,這孩子流露出想念你的跡象,她對另外一個人懷有幾分感情,這種感情就可以擴展到更多的人身上。這是極不尋常的,不過倒可以作出並非不可思議的解釋。我跟她探討這個問題時,她說你長得很美。你可不要生氣,德利納先生。我問你這個問題只是出於醫療上的原因,想幫助這個孩子,不是要指控你。你有沒有以任何方式挑逗姑娘的情懷,也許是無意的挑逗?」 克羅斯大吃一驚,突然失聲大笑起來。「我不知道她對我作出反應。我從未逗引她對我作出反應。」 阿西娜氣得臉都漲紅了。「真是無稽之談,」她說,「他從未和她單獨待在一起過。」 醫生還在追問:「你有沒有在什麼時候撫摸過她?我不是指抓住她的手,拍拍她的頭髮,甚至親親她的臉。這姑娘是有情感的,她可以僅僅憑著肉欲而作出反應。你不會是受到這般純真少女誘惑的第一個男人。」 「也許她知道我和她母親的關係。」克羅斯說。 「她對她母親並不感興趣,」醫生說,「請原諒我,夫人,這是你必須接受的一個現實。她也不在乎她母親的美貌和名聲,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完全不存在。她只是對你感興趣。想一想吧。也許只是一種天真無邪的柔情,一種漫不經心的情意。」 克羅斯冷漠地瞅著他。「我若是那樣做了,我會告訴你的。如果那會對她有好處的話。」 「你是否很疼愛這姑娘?」醫生問。 克羅斯考慮了一下。「是的。」他說。 熱拉爾仰起頭來,抓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他說,「這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希望。如果她能對你作出反應,我們也可以幫助她對別人作出反應。總有一天她會容忍她母親的,而這對你就足夠了,是吧,夫人?」 「哦,克羅斯,」阿西娜說,「希望你不要生氣。」 「沒事,真的。」克羅斯說。 熱拉爾醫生仔細地打量著他。「你沒生氣吧?」他說,「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極不高興。有一個病人的父親竟然打了我。不過你沒有生氣。告訴我為什麼。」 他無法向這個人說明,甚至也無法向阿西娜說明,他一見到貝瑟妮抱著她的擁抱器,心裡是什麼滋味。他會想起蒂法妮以及跟他做過愛的所有歌舞女郎,她們使他覺得十分空虛;他跟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關係,甚至跟他父親的關係,使他產生了孤獨和絕望的情緒;最後又想起了他拋棄的那些受害者,仿佛成了某個鬼怪世界的受害者,而這個鬼怪世界只有在他的夢幻中才是真實的。 克羅斯直瞪瞪地盯著醫生的眼睛。「也許是因為我也患有孤獨症,」他說,「也許是因為我要掩蓋更惡劣的罪孽。」 醫生仰起頭,用洋洋得意的口吻說了一聲「啊。」他頓住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你願意來這裡作些試驗嗎?」兩人都放聲笑了。 「夫人,」熱拉爾醫生說,「據我所知,你明天早晨要乘飛機飛回美國。你幹嗎不把女兒交給我呀。我的護士十分出色,我敢向你擔保,這姑娘不會想你的。」 「可我會想她的,」阿西娜說,「我是否可以今天晚上把她帶走,明天早上再把她送回來?我們有一架包機,因此我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 「當然,」醫生說,「明天早晨把她送回來。我打發護士把她送到尼斯。你有學院的電話號碼,什麼時候想給我打電話都可以。」他們起身告辭。阿西娜心裡一衝動,親了親醫生的臉腮。醫生頓時臉紅了,他儘管長得像妖魔似的,但是對於阿西娜的美貌和名望,卻並非無動於衷。 當天餘下的時間,阿西娜、貝瑟妮、克羅斯就在巴黎的大街上遊逛。阿西娜給貝瑟妮買了好多新衣服,足以放滿一個掛衣櫃。她買了繪畫用品,還買了一隻大箱子,把新買的東西全裝在裡面。他們讓人把所有的東西送到了旅館。 他們在香榭麗舍大街的一家餐館吃飯。貝瑟妮吃得很貪,特別是油酥薄餅。她整天沒說一句話,對阿西娜的親呢表示也毫無反應。 克羅斯從未看見有誰能像阿西娜對風瑟妮表現得那樣疼愛。唯一的例外,是他小時候看見他母親娜琳給克勞迪婭梳頭的時候。 吃飯期間,阿西娜握著貝瑟妮的手,擦去她臉上的糕餅屑,並且向她說明,她再過一個月就回到法國,以後5年就陪她待在學校裡。 貝瑟妮沒有理睬。 阿西娜興致勃勃地告訴貝瑟妮,她們將如何一起學習法語,一起去參觀博物館,欣賞所有的名畫,還說貝瑟妮可以自己作畫,想花多少時間就花多少時問。她還敘說她們將如何到歐洲各地旅行,去西班牙、意大利、德國。 這時,貝瑟妮終於說出了這一天的第一句話。「我要我的擁抱器。」 像往常一樣,克羅斯突然產生了一種神聖感。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一幅了不起的人物畫像,但是缺乏畫家的魂靈,仿佛給上帝留下了一個空洞的軀體。 天黑以後,他們才回頭往旅館走去。貝瑟妮夾在他們中間,他們拉起她的手,她給吊起在半空,有一次她就讓他們這樣提著,事實上好像還很高興,他們就不停地走過了旅館。 恰在這時,克羅斯又體會到了那次野餐時的快活感。他們只不過是三個人,手拉手地聯結在一起。他對自己的多情善感感到驚異和驚恐。 最後,他們回到了旅館。阿西娜幫助貝瑟妮上了床,來到套房的起居室,克羅斯在等候她。他們並肩坐在淡紫色的沙發上,手握著手。 「一對情侶在巴黎,」阿西娜說著,對他嫣然一笑,「我們從未在法國的床上一起睡過覺。」 「你擔心把貝瑟妮一個人留在這裡嗎?」克羅斯問。 「不,」阿西娜說,「她不會想念我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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