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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我原來根本沒有料到你會等我,」他說,「尤其是出了那樣的事之後,我絕沒有料到你會等我。」

  愷連忙說,「我從來都不相信殺死那兩個人的是你。不過有時候你媽媽好像認為是你,我也跟著受了點影響。但是,我內心從來都是不相信的。我太瞭解你了。」她聽到邁克爾歎了口氣。

  「是我也罷,不是我也罷,這都沒有多大關係,」他說。「你務必有這樣的認識。」

  他那種冷冰冰的腔調,把她弄得莫名其妙。她說:「那你馬上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

  邁克爾坐在枕頭上。黑暗中突然一道閃光,他點著了一支香煙,抽了起來。要是我要求你嫁給我,是不是在你答覆我的要求之前,我必須先回答你提出的這個問題呢?」

  愷說:「管它三七二十一,我愛你。管它三七二十一,要是你也愛我,那你就不必怕給我講實話。那你也就不必擔心我會告訴警察。道理就是這樣,你覺得對嗎?你真是個強盜,對嗎?但是,說實在的,我才不管它呢。我擔心的只是你顯然不愛我。你回家了,連個電話也不給我打。」

  邁克爾在抽他的香煙,有些熱灰掉在愷的赤條條的背上。她給燙得縮了一下,並語意雙關地開玩笑說:「別拷問我了,我不說。」

  對這樣的俏皮話,邁克爾並沒有笑。他接著說話的語氣有點心不在焉。「你要知道,我國到家裡,看到家裡人,我爸爸、我媽媽、我妹妹康妮、還有湯姆,我都不那麼高興。回到家裡當然好,但我實在覺得無所謂。不過,今天晚上回家看到你在廚房裡,我才高興起來。這是不是你所說的愛情?」

  「這同我所說的愛情很接近,」愷說。

  說到這裡,他們兩個又互相擁抱起來。這次,邁克爾比較柔和一點了。過後,他出了臥室,倒酒去了。他回到臥室,坐在扶手椅子上,面對著床。

  「咱倆都得認真考慮,」他說,「你嫁給我,你覺得怎麼樣?」

  愷對他笑了一下,同時招手讓他上床。邁克爾以笑還笑。

  「要嚴肅對待,」他說,「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我什麼也不告訴你。目前,我在給爸爸效勞。我正在接受鍛煉,準備承擔家族的橄欖油生意。但是,你知道,我家族有敵人。我爸爸有敵人。嫁給我,你很可能當一個年輕的寡婦,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也不一定,反正這是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今後我也不會把每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你。有關我的業務上的任何問題我都不打算告訴你,正如人家常說的,你將只是我的老婆,但卻不是我的生活伴侶,不是一個平等的伴侶。」

  愷坐在床上。她把床頭櫃上的大檯燈開亮,接著點了一支香煙。她靠在椅背上,平靜地說:「你實際上是在對我說,你是個強盜,你所說的言外之意,豈不就是這樣嗎?你實際上是在對我說,對那些遭殺害的人你是有責任的,對那些與謀殺有關的犯罪活動你是有責任的。你的那一部分生活,我一點兒也不能過問,甚至連想一下也不可以。也就像恐怖影片裡,大壞蛋要求美麗的姑娘嫁給他那樣。」

  邁克爾笑了,他轉過身,破裂的左臉正好對著愷。

  她悔恨地說:「啊呀,邁克爾,我根本不會去注意那種愚蠢的事。我發誓下去注意。」

  「我知道了,」邁克爾笑著說,「我倒願意保留破裂的左臉,只不過,不治治的話,可就是經常流鼻涕。」

  「你剛才還說要嚴肅嘛,」愷接過來說,「要是結婚了,我應當過什麼樣的生活哪?像你媽媽,像個只圍著孩子和鍋灶轉的意大利主婦嗎?要是發生了意外,怎麼辦?我估計,到頭來你總有一天要坐牢的。」

  「不,不可能坐牢。」邁克爾說,「遭殺害是可能的;坐牢,不可能!」

  聽了這種信心十足的話,愷笑了,這種笑包含驕傲和驕傲所引起的開心之感互相交融的有趣的複雜感情。

  「你憑什麼那樣說呢?我想知道你的實際情況。」

  邁克爾在歎氣。「這類事正是我不能告訴你的。」

  愷沉默了好久好久。「這些年月,你硬著心腸連個電話也不給我打,到如今你為什麼要我嫁給你哪?我在洞房裡就那麼使你滿意嗎?」

  邁克爾嚴肅地點了點頭。

  「當然囉,」他說,「但是,我目前不費吹灰之力就同你入了洞房了,難道你認為我就因此才要娶你嗎?注意,我眼下不要你作出回答。咱倆今後要經常見面,你可以先同你父母談談這個問題。我聽說你父親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你就先聽聽他的意見吧!」

  「你還沒有回答『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娶我?」愷說。

  邁克爾從床頭櫃的抽屜裡取出了一塊白手絹,然後按在自己的鼻子上。他先用手絹擤鼻涕:接著又用手絹把鼻子擦了一下。

  「不嫁給我,你是有最充分的理由的,」他說,「讓一個經常擤鼻涕的人守在自己身邊,這日子怎麼過?」

  愷不耐煩地說:「別東拉西扯,要嚴肅認真。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呀!」

  邁克爾把手絹拿在手上。

  「好吧,」他說,「下不為例。你是唯一令我愛慕和關懷的人。我之所以沒有給你打電話,是因為自從發生了這一切變故之後,我認為你根本對我不感興趣了。當然囉,我本來也可以不斷地追求你,也可以哄騙你,但是我不願意這樣。如今我相信你,我給你講一件心事,希望你甚至也不要對你爸爸講。要是一切進展順利,再有大約五年工夫,考利昂家族就可以完全合法化。必須先處理一些非常微妙的問題,然後才有可能。那個時候,就是你可能成為有錢的寡婦的時候。如今,我想要娶你到底為的是什麼?好吧,就是因為我想要娶你,想要建立一個家庭。我還想要孩子,這是我該有孩子的時候了。我不想要我的孩子就像我當年受到我父親的影響那樣地受到我的影響。我並不是說,我父親有意影響我。他壓根兒不想影響我。他甚至還根本不要我插手家庭事務。他想要我當個教授,當個醫生。但是,情況很糟糕,我不得不挺身而出,為保衛我的家族而戰。我之所以感到自己不得不戰鬥,就是因為我熱愛並敬佩我的父親。他是我心目中最值得尊敬的人。他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對生活中遭到不幸的人來說,他還是一個好朋友。他或許還有另一個側面,但是對於作為他的兒子的我來說,那個所謂另一個側面則毫無關心的必要。無論如何,我不願意咱們的孩子也過那樣的生活。我想要咱們的孩子受你的影響。我想要他們長大成為純粹的美國孩子。具有真正的純粹的美國氣質,整個身心結構都是美國式的。也許他們或他們的子孫也會進入政界。」

  說著,邁克爾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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