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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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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考利昂呢,他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他的心在胸膛裡「咚咚」地跳得很厲害。他感到暈頭轉向,全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湧向四肢,衝擊著手指頭、腳趾頭。全島的香氣都隨風飄米了,沖未了:柑橘花香,葡萄花香,山花香。此刻,好像他的靈魂已經離開了他,迸出了他的軀殼。恰在此刻,他聽到那兩個牧民哈哈地大笑起來。 「你給晴天霹靂擊中了,嗯?」法布裡吉奧一面說,一面拍他的肩膀。甚至一向沉默寡言的加洛也忍不住了,表現出同情而友好的樣子,拍拍他的胳膊,說:「別難過,小夥子,別難過。」不過,他是以憐憫的語氣這樣說的,好像邁克爾是給汽車撞傷了似的。法布裡吉奧遞給邁克爾一瓶葡萄酒,邁克爾接過來,大口大口地喝了個痛快。這一喝,他頭腦清醒了。 「你們兩個該死的究竟在嘀咕什麼呀?」他問道。那兩個聽了,放聲大笑。加洛,他那樸實的臉顯得極其嚴肅,一本正經地說:「晴天霹靂擊中了你,你想瞞也瞞不住,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基督呀,小夥子,這沒有什麼難為情的。有些男人想讓晴天霹靂擊中他們,還求之下得呢。你這是交了桃花運啦。」 邁克爾覺得自己的感情波動讓人家如此容易地看穿了,心裡覺得不太高興。但是,他碰到這樣的事情,這在他一生中還是破天荒頭一回。這,根本不同于他當年情竇初開時的迷戀。根本不同於他對愷的愛情,他對愷的愛情是以她的甜蜜為基礎的,也同樣以她的聰穎為基礎的,還同樣以她兼備白美人和黑美人的特色為基礎的。而眼前這種感情波動,則完全是一種壓倒一切的佔有欲,完全是因為姑娘在他的腦海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明白,要是他不佔有她,那她就會在他有生之年每天都索繞在他的腦際。他的生活簡單得很,集中在一點上了,任何別的事情連一分鐘的注意也都不值得了。他在流放期間時時刻刻都在想念愷,不過他覺得,他們兩個再也不能成為情人了,甚至連普通朋友關係也保不住了。他現在,隨便怎麼狡辯也是個謀殺犯,也都是一個經過了「過硬的考驗」的黑幫分子。但是如今,愷完全從他的意識中給擦掉了。 法布裡吉奧興高采烈地說:「我建議到那個村幹裡去看一看,咱們不妨打聽打聽她嘛。誰也說不定,也許她可以比較容易地搞到手,比咱們設想的還要容易。晴天霹靂引起的相思病,也只有一種療法了,嗯,加洛你看呢?」 那個牧民正經八百地點了點頭。邁克爾則一言不發。那兩個牧民站起來走了,他跟在後面。他們三個上了大路,向著剛才那群姑娘遁跡的村子走去。 這個村子是西西里常見的那種佈局:中間是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口水井,村民的房子部圍在廣場四周。但是,這個村子恰恰是在交通要道上,因此有幾家商店、酒店,還有一家在戶外小平臺上擺著三張桌子的小咖啡館。那兩個牧民選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邁克爾同他們坐在一起。這兒沒有姑娘的蹤跡,連一點影子也沒有。整個村子的人都像是逃光了,只留下了幾個小男孩和一頭正在遊遊蕩蕩的小毛驢。 咖啡店的主人給他們端著吃的出來了。他個兒不高,但很結實,簡直是個矮胖子。他興致勃勃地招呼他們,給桌子上擺一碟子鷹嘴豆。 「你們是外地人剛到這兒,」他說,「所以讓我把這葡萄酒給你們介紹介紹。先嘗嘗我這葡萄酒,這是我自家農場裡出產的,我的幾個兒子釀造的。他們還攙和了些柑橘和檸檬,這是整個意大利最好的葡萄酒。 他們叫他拿出一大壺來,一嘗,嗨,比他說的還要好得多:深紫色,勁頭大得簡直就像白蘭地。法布裡吉奧對酒店主人說:「我敢保證,這兒所有的姑娘你都熟悉。剛才我們看到有幾個漂亮姑娘從大路過來,其中一個弄得我這個夥伴給晴天霹靂擊中了。」他說著用手指了指邁克爾。 咖啡店老闆一下子很認真地打量起邁克爾來。那種歪歪扭扭的臉,看來他早就司空習慣了,壓根兒不值得一瞥再瞥。但是,一個給晴天霹靂擊中了的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得仔細瞧瞧。 「朋友,我看你最好是帶幾瓶酒回家去,」他說,「你今天晚上需要喝些酒,才好入睡。」 邁克爾問那個人:「你知道那個滿頭卷髮的姑娘嗎?皮膚非常光潤,像奶油,眼睛非常大,眼球兒非常黑。你知道村子裡有這樣一個姑娘嗎? 咖啡店老闆斬釘截鐵地說:「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哪兒有那樣一個姑娘。」說罷,他就離開小平臺,溜進咖啡店裡面去了。 那三個人不慌不忙地喝著葡萄酒,把那一壺喝完了之後,喊著還要些。法布裡吉奧出來,做了個鬼臉,對邁克爾說:「正如我剛剛所料想的,咱們談論的那個姑娘不是別人,就是他家女兒。如今,他正在屋後,氣得熱血沸騰,準備要收拾咱們。依我看,咱們還是馬上走吧,到考利昂鎮去。」 邁克爾儘管在這個島上已經住了好幾個月,但對西西里人在男女關係問題上那麼容易動感情這一點仍然看不慣。而眼前的這種情況,即使就西西里人而言,也是個極端。但是,那兩個牧民似乎認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就等著他一道離開。 法布裡吉奧說:「這個老雜種剛才說他還有兩個兒子,他只消吹個口哨,那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就來了。咱們還是走吧.」 邁克爾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在此之前,他一直表現得像個沉默寡言的、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一個典型的美國人。要不是避難的後,那他早就會大幹一場,顯顯他的威風。這兩個牧民第一次看到考利昂家族傳統的瞪眼。托馬辛諾老頭子知道邁克爾的底細和事蹟,對他一向都很謹慎,把他看作同自己一樣的「值得尊敬的人」但是,這兩個頭腦簡單的牧羊人卻對邁克爾形成了他們自己的獨特的看法,很不明智的看法。邁克爾那種嚴峻的發白的臉,冷酷的神色,從他身上表現出來的仿佛從冰塊上散發出來的冷氣一樣的怒氣,嚇得他們兩個不再笑了,同時也撲滅了他們流露出來的那種熟不拘禮的熱情。 邁克爾發現他們兩個恭恭敬敬在等待著他的吩咐,就喝令道:「把那個人喊出來,到這兒來見我!」 他們兩個聽了,馬上行動起來,扛上大槍,走進了又黑暗又陰森的咖啡館。只幾秒鐘工夫,他們又出來了,中間押著那個咖啡館老闆。那個矮胖子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與此相反,他那憤怒的表情裡流露出幾分警惕的神色。 邁克爾往後靠著椅背,把這個人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然後非常平靜地說:「我現在明白了:我剛才談論你家姑娘,已經把你惹得生氣了。我向你賠禮道歉。我在你們這個國家人地兩生,對你們這兒的風俗不那麼瞭解。讓我把這一點說明一下,我剛才對你或對她若有失劄之處,可並不是有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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