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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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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卡羅·瑞澤是個混血兒,父親是西西里人,母親是意大利北方人。由於接受遺傳的原因,他生下來就是淡黃色的頭髮,藍藍的眼睛。他父母都住在內華達州,因為在法律方面出了一點問題他就離開了內華達州。在紐約,他認識了桑兒·考利昂,因而也就認識了他妹妹。當然,考利昂老頭子派了幾個可靠的朋友到內華達州去瞭解情況,他們回來彙報說,卡羅跟警方的糾葛是年輕人一時不慎玩槍引起的,不算嚴重,可以很容易地從檔案中一筆勾銷,可以讓年輕人保持歷史清白。他們還帶回來了內華達州流行的法律方面投機倒把的詳細情況,對這些情況老頭子是大有興趣的,而且一直在認真考慮。老頭子的偉大,其中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從每一件事情裡都撈到了好處。 康妮·考利昂是個不十分漂亮的姑娘,身體瘦削,脾氣有點神經質,可能將來也會變成駡街的潑婦,但是今天她穿上了雪白的新娘禮服,加上她那熱情勃發的處女神態,樣子變了,顯得容光煥發,簡直可以說很美麗。在木桌下面,她的手搭在新郎的肌肉發達的大腿上。她那丘比特型的嘴一撅,像是要給他送一個飛吻。 她把他想像成了美得不可思議的人。卡羅·瑞澤年輕的時候就在荒涼的曠野勞動——幹的是重體力勞動。因此,前臂又大又粗,他的雙肩把晚禮服撐得鼓脹鼓脹的。他沉浸在他新娘的敬慕的目光裡,他給她斟滿了一杯葡萄酒,對她煞費苦心地百般殷勤,好像他倆都是舞臺上的演員一樣。他的眼睛老是閃呀閃地盯著新娘右肩上挎著的巨大絲絨包,錢包現在給塞得滿滿的,裡面究竟塞了多少錢?一萬?兩萬?卡羅·瑞澤笑了,這才只是開始啊,通過結婚他總算高攀到高貴人家了。 在客人中有個衣冠楚楚的小青年,腦袋像白鼬的腦袋,油光油光,也在端詳那個絲絨錢袋。鮑裡·嘎吐純粹出於習慣,心裡在盤算著他怎樣才能倏地一下把那個脹鼓鼓的錢包搶到手。這個念頭也使他感到好笑。但是,他心裡明白這只不過是癡心妄想而已,就像小孩子夢想著用汽槍打坦克一樣。他瞅著他的上司彼得·克萊門紮。這個胖胖的中年人正在木板舞場上同年輕姑娘們跳著粗俗而活潑的塔蘭圖拉舞。克萊門紮,個子高極了,塊頭也大極了,跳得那樣熟練、縱情,他那硬邦邦的大肚子放肆地碰著年輕而矮小的女人的胸脯,惹得所有的客人都向他喝起彩來。年長一些的女人牢牢地抓著他的胳膊,想在下一輪當他的舞伴。年輕一些的男子虔恭地讓開舞場,在一旁按著曼陀林琴的狂彈亂奏的節拍一個勁兒地拍手。最後當克萊門紮累得癱倒在椅子上的時候,鮑裡·嘎吐給他遞過來一杯冰凍紅葡萄酒,還掏出他自己的手絹擦擦他上司的朱庇特型的汗流不止的額頭。克萊門紮大口大口地喝著葡萄酒的時候,不時地像鯨魚一樣噗噗地在吹氣。他對鮑裡連一聲謝也不說,就直截了當地說: 「當個舞蹈裁判,怕什麼,好好負起責任來,到附近去串一串,看有什麼問題沒有。」 於是,鮑裡一溜煙兒地鑽進人群裡去了。 樂隊停下來休息,有個叫尼諾·華倫提的年輕人抓起一個破舊的曼陀林琴,左腳踏在椅子上,放聲唱起粗俗的西西里情歌來。尼諾·華倫提的臉很清秀,不過因經常喝酒而顯得有點發脹;而現在他又有點醉意了,他的舌頭在撫弄著猥褻的抒情歌詞,他的眼睛在不停地轉動著。娘兒們在歡天喜地地尖聲怪叫;男子漢在隨著這位歌唱家把每一節歌詞的最末一個詞高聲大喊一下。 考利昂老頭子在這類事情上是人所共知的,刻板而死硬,雖然他那個身強體壯的老伴跟大夥兒一道興高采烈地尖聲怪叫,他卻悄悄躲進屋子裡去了。桑兒·考利昂看到這種情況就向新娘的餐桌走去,坐在年輕的伴娘璐西·曼琪妮的身邊。他倆現在可以放心大膽地坐在一起。他老婆還在廚房裡給結婚蛋糕進行最後加工。桑兒把嘴湊近這個年輕姑娘的耳朵悄悄他說了幾句什麼,她就站起來走開了。桑兒過了一會,漫不經心地跟在她後面,當他從人群中向前擠的時候,他老是走走停停地同客人談話。 所有的眼睛都在望著他倆離去的身影。伴娘經過三年學院生活已經徹底美國化了,是一個已經有了「名聲」的成熟的姑娘。在整個結婚彩排過程中,她一直以逗趣、開玩笑的方式同桑兒*考利昂調情。她覺得這是允許的,因為他是最好的人,而且還是她彩排的對象。璐西·曼琪妮現在把自己粉紅色的衣服提高地面,走進屋子裡去了,以裝出來的天真的神態笑著,用輕快的步子跑上樓梯,進了洗澡間。她在那裡等了一會兒,當她出來的時候,桑兒在上面樓梯口向她招手,要她上去。 在考利昂老頭子的「辦公室」(一間地板稍稍加高了的靠屋角的房間)裡面,湯馬斯·黑根隔著窗子注視著花園裡的婚禮宴會。他身子後面左右兩側的牆角,堆放著法律書籍。黑根是老頭子的律師和代理參謀,也就是法律顧問,他以這個身份在這個家庭中處於僅次於老頭子的關鍵地位。他同老頭子就在這問房子裡解決了一個又一個棘手的難題。因此,當他看到教父離開了熱鬧的場面而走進這棟房子的時候,他就明白,不管什麼婚禮不婚禮,今天一定有些小事必須辦理。老頭子正是要來找他的。接著,黑根就看到桑兒·考利昂湊到璐西·曼琪妮耳朵前給她說悄悄話。還看到他尾隨著她走進這幢房子的這出小喜劇。黑根擠眉弄眼地作了個怪相,心裡在嘀咕,到底要不要告訴老頭子來制止這類鬼事情。他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一份手寫的名單,上面的人都已經得到允許可以私下見考利昂老頭子的。老頭子走進房間以後,黑根就把那份名單遞給了他。考利昂老頭子看後點點頭,說: 「把勃納瑟拉排到末尾。」 黑根從法國式的門走了出去,徑直向外面的花園走去,來到了聚集在酒桶周圍的央求者的跟前。他指了指胖乎乎的麵包師傅納佐林。 考利昂老頭子用擁抱表示對麵包師傅的歡迎。他倆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在一起玩耍,後來又是好朋友,一塊兒長大。每年復活節都有剛剛烘好的塊狀新鮮乳酪,還有精粉餡餅,按時送到考利昂老頭子家裡。在聖誕節,在這家人不論誰的生日,納佐林一家就以鮮嫩的奶油糕點來表示敬意。這幾年,納佐林不管自己賺多賺少,總是高高興興地向老頭子的麵包業協會按期交納會費。除了在戰時曾希望有機會在黑市買到物價管理局發的糖票之外,他從來不要求得到任何報酬。現在這位麵包師傅應當作為莫逆之交提提自己的要求了;而考利昂老頭子也滿心喜悅地盼望著有機會來滿足他的要求。 他遞給麵包師傅一根「高貴牌」雪茄煙,一杯「振奮牌」果子露,還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鼓勵他說下去,這就是老頭子的人情味的一種表示。他從自己辛酸的經歷中體會到:大家同樣是人,要一個人央求另一個人辦一件事,這可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麵包師傅把他女兒同恩佐的事講了一遍:一個出生於西西里的很好的意大利小夥子給美軍俘虜過來了,作為戰俘送到了美國,假釋出來後幫助他工作,誠實的恩佐和他那個卡絲琳產生一種純潔而高尚的愛情,但現在戰爭結束了,這個可憐的小夥子就要被遣返回到意大利去,這樣的話,納佐林的女兒肯定要傷心得活不下去。只有教父考利昂才有能力幫助這一對苦惱的年輕人。他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老頭子陪著納佐林在房子裡踱來踱去,他的手搭在麵包師傅的肩上,並把頭點呀點的,表示理解,同時也用以鼓勵麵包師傅。當麵包師傅講完了之後,考利昂老頭子對他笑笑,說: 「好夥計,打消你的一切憂慮。」 他非常認真地考慮下一步該幹些什麼:必須向代表本區的國會議員請願。議員可以提出一項特別法案,允許恩佐改為美國公民。這個法案保險會在國會通過。考利昂老頭子還解釋說,這就得花錢,目前流行的價格是兩千美元。他,考利昂老頭子,保證事情的順利進行,並答應付這筆錢就可以了。他的朋友會同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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