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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我有你要的藥。」耶金說。他很高興莫斯卡驚嚇了他的孩子,這就給予了他一種憤怒的勇氣去幹他必須幹的事。「我有幾瓶青黴素和一些可待因片劑,可是藥費很貴。」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紙盒,打開蓋讓莫斯卡看裡面的四支深棕色的藥瓶和一方盒紅色糖衣的可待因大型片劑。即使他現在本能地告訴莫斯卡這些青黴素僅值黑市價格的一小部分,可能也沒有用。讓他買這些藥付個合情合理的價錢吧。就在他思前顧後,猶豫不定的當兒,他女兒的呼吸又有一段時間透不過氣,房內寂靜無聲,他看見莫斯卡兩眼盯著隔板。呼吸又開始了,帶著睡眠時沉重的節律。耶金松了口氣,他們兩人才開始移動。「價格是五十條香煙。」他看見莫斯卡凝視著他,兩眼中閃爍著細微的黑色光芒,帶著一種突發的無情的洞察力和理解力。

  「好吧,」莫斯卡說,「我並不在乎付多少。你肯定這藥沒有問題?」

  耶金僅僅停頓片刻,而各種想法就閃過他的腦際。

  他需要盡可能多的香煙。然後就能倒換出計劃所需要的大量的錢,一月後離開德國。也許海蓮並不需要青黴素。因為不來梅的醫生一旦知道某位少女有美國朋友時,他們總是提出需要青黴素,以便自己能保存些。耶金又想到自己的女兒,她的事最為重要。

  「放心吧,我為藥物擔保。」耶金說,「提供藥物的人從未欺騙過我。」他用手拍拍胸脯,「我也願承擔責任。」

  「好吧,」莫斯卡說,「聽著,我現在有二十條,也許我還可以多搞些;不過要是搞不到,我就用軍用券或美國人專用支票以每條五美元的價格支付,行嗎?」他知道自己說的是公平合理的,也同樣清楚地知道耶金實實在在詐騙了一大筆錢。但是他與副官的衝突仍影響著他。他感到疲倦不堪、絕望、孤獨。他想屈服於這個德國人,求他大發慈悲。耶金正好也察覺到這一點,於是越發變得蠻橫無理。

  「我必須以香煙支付,」耶金說道,「我想你也一定得支付給我香煙。」

  他作最後一次嘗試。「我今晚就需要這種麻醉藥。」

  耶金回答道:「我今晚必須拿到香煙。」這次聲音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存心不良,他沒有意識到他這樣說話是因為他一直仇恨美國人。

  莫斯卡克制自己,表現得若無其事,不要再做出任何事來。俱樂部裡的一幕現在仍使他感到羞傀,心有餘悸。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犯錯誤。他拿起盛藥的硬紙盒放進口袋中;臉色陰沉,既沒有威脅,也沒有發怒。而是有禮貌地提出合情合理的意見。「咱們一起到我家去,我給你二十條香煙和錢。請稍候幾天,我將想方設法搞到其餘的煙。到那時,你再將這錢送回來。」

  耶金看出來根本無法阻止莫斯卡帶著藥物離開這裡。他立即感到一陣恐懼;血液流動變慢。他絕不是懦夫,但是總害怕讓女兒孤獨地留在這已變成;片廢墟的土地上。他走到隔板後面,為熟睡的女兒蓋好毯子。然後到另一個隔開的房間拿帽子,大衣。他們朝莫斯卡的住宅走去,默默無語,沒有說一句話。

  莫斯卡要耶金稍候。他得伺候海蓮服可待因片劑,然後才能交付錢物;她仍然醒著,那腫起的半邊臉的白色輪廓在黑暗中清晰可辨。

  「怎麼樣?」他輕輕地問,幾乎是竊竊耳語,以免驚醒童車中的嬰兒。

  她低聲回答:「疼得厲害。」

  「這是止痛藥。」他遞給她一大粒紅殼的可待因片劑。他看著她用手指將藥推下喉嚨,接著大口喝下他送到她唇邊杯裡的水。「我馬上就回來。」他說。

  他草草捆了一大捆紙煙,送到門旁,遞給耶金。然後從皮夾裡抽出美國人專用支票,簽上字,將這藍色的薄紙放進耶金的口袋裡。出於禮貌和同情,他問:「正是宵禁時間,你會遇到麻煩嗎?我送你回去。」

  「沒有必要,我有宵禁通行證。」耶金笑呵呵地回答。胳膊上挎著一大捆香煙,樂得他笑逐顏開。

  莫斯卡打發走耶金,日上門,回到臥室。海蓮仍然醒著。他和衣躺在她身邊。他告訴了她俱樂部裡發生的事。並說,他第二天一定得去法蘭克福。

  「我要搞到申請結婚證書。一月後我們離開這裡,乘飛機去美國。」他竊竊耳語。還告訴了有關他母親和阿爾夫的情況;描述她們見到她會如何高興的情景。他把這一切說得肯定,輕鬆,能自然而然地必定發生。他明顯地感到她的身休逐漸變暖,昏昏欲睡。她突然問道:「我能再吃一片嗎?」他起來拿一片遞給他,並將水送至她的唇邊。她入睡前,他告訴她搞到青黴素的經過和第二天去找醫生注射。他說:「我每天晚上將從法蘭克福來電話;我甚至不會在那裡呆三天。」她熟睡了,呼吸微弱。他坐在窗旁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借著秋夜的月光,眺望著一堆堆輪廓清晰的廢墟。然後,他找開廚房的電燈,將旅途中所要的幾樣東西裝進藍色的旅行包,又強迫自己吃幾個雞蛋,飲一杯茶,渴望吃的東西有助於他的睡眠。他又躺在海蓮身邊,等待著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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