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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埃迪問:「你女朋友怎樣?」莫斯卡說:「還好。」一名侍者上樓,端著一託盤酒走進娛樂室。

  這種遊戲進程緩慢,精神輕鬆,不象賭博那樣令人激動、緊張。這正迎合莫斯卡的口味。他漫不經心地告訴埃迪,他下少量賭注。

  只有副官玩得興致勃勃。他想盡一切辦法激勵參加人員進入高度緊張。輪到他擲銀子時,他扔下三十美元的賭注,其中只有十美元是失去光澤的紙幣。他提供的賭品多是形形色色的時髦物品。而其他人表面似乎墨守成規,拒絕過於刺激,繼續下一至五美元的賭注。

  莫斯卡自覺有愧。他暗思:我該離開這裡,回家看看海蓮病情如何,然後去找耶金。但是離俱樂部晚上關門還僅有一個小時,於是決定到關門再走。

  副官已放棄在遊戲中尋求刺激的希望,而在尋找其他的開心。他問莫斯卡:「我聽說你帶你的德國女人來基地享受免費醫療。你應該放明白些,沃爾特。」這是他第一次使用莫斯卡的教名。

  其中一位軍官接著說;「天啊,玩的時候別談公事。」

  此時,莫斯卡立刻明白他為什麼留下來,他為什麼來俱樂部。而現在他要設法離開,幹方百計地使自己離開這張桌子,不讓自己的手接觸剩下的錢。然而一種殘酷的報復念頭在他的軀體中升起,如氾濫的洪水沖進他的心裡,沖掉了理智。過去的一周所經歷的失敗、挫折、屈辱、丟臉已毒化了他的血液和大肋中的血管。他想:好吧,你這個狗娘養的,走著瞧。不過他仍然保持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確實認為大夫會幫忙。」聽起來有點激動。

  「象那樣的事情絕不會發生在我管轄的範圍之內。」副官說,「而一旦發生,我就會知道。通常是被人愚弄的笨蛋幹的事。」

  副官繼續嚴肅地說:「我不是殘酷無情的人,但我相信公平對待。還有,如果他治療你那個德國女人,那麼所有的美國士兵都會開始帶他們臨時姘居的德國女人來基地要求注射。不能那樣幹。」副官天真的面孔泛起孩子般的愉快的笑容。他舉起玻璃杯,深深地喝一口。

  莫斯卡兩眼盯著桌上綠色臺布和段子。埃迪正在談什麼事情:但話說得含糊不清。莫斯卡吃力地抬起頭,泰然自若地說:「我押二美元。」

  副官將手中的玻璃杯放在身後的窗臺上,將一張十美元的鈔票扔到桌子上。「我壓倒你。」他說。

  莫斯卡拾起鈔票朝副官扔過去。「決不讓你得逞。」他說話語氣冷淡、從容。另一個軍官扔下幾美元後,莫斯卡滾動起段子。

  「你特別鍾情于那個德國女人。」副官說。他仍興趣盎然。未感到他周圍的緊張氣氛;「也許你們認為那些德國女人對你們這些無家可歸的笨蛋都懷有純潔,無私的愛情。要是我當家,我不會讓你們這些呆頭呆腦的傢伙中任何一個在這裡結婚。」

  莫斯卡將銀子放到桌子上,以幾乎是滿不在乎,信口而出的語氣問:「那麼,為什麼耽擱我的結婚申請,你這個鬼鬼祟祟的雜種。」

  副官十分高興地笑笑。「我不得不否定你的質問。不過,我倒要問一問,稱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的?」他以公事公辦的態度反問,話語中蘊藏著威脅,命令的口氣。

  莫斯卡拾起銀子。他已不在顧慮,只等著副官對他發難。

  「你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的?」副官問,他平和的面孔表情嚴肅,帶著年輕氣盛,粗暴的神態。「你從哪裡得到這條消息的?」他又問一遍。

  莫斯卡將骰子弄得格格發響,接著粗魯地擲出去。他對副官說:「你這個卑鄙的蠢東西,去嚇唬那些德國佬去吧。」

  埃迪插話:「我告訴他的。要是他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他內情。正是你把結婚申請耽擱兩周後才送往法蘭克福的。」他轉向莫斯卡:「得啦,沃爾特,咱們走吧。」

  副官坐在桌子靠近牆和窗戶的那邊。莫斯卡要他出來——從牆角逼出來。他略思片刻;然後說:「你們認為這個混帳今晚該不該受罰?」

  副官立即意識到對他的威脅,於是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讓他們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他開始繞過桌子走過來。莫斯卡等到他的雙臂擠在牆角時,猛地揮起手朝副官臉的側面狠狠地打過去。拳頭擦過副官的面頰骨和頭骨,沒有打傷,但卻把他打翻在地。莫斯卡兇狠地朝桌下踢,他感到腳後路踢到了骨頭上,受到實實地撞擊。一位軍官和埃迪將他拉開。莫斯卡順從地讓他們推著朝木門走去。突然,莫斯卡轉過身,奔過房間。副官筆挺地站在那裡。莫斯卡揮拳狠狠地朝他的腰部打去。兩人雙雙跌倒在地板上。副官痛得尖叫起來。莫斯卡的面部表情和他對這個毫無防備的人的突然襲擊使得其他的人嚇呆了,一瞬間個個宛如木雕泥塑一般。就在莫斯卡將手指插進副官耳朵裡,企圖撕掉他半邊臉之際,其他三位軍官蜂擁而上,撲在莫斯卡身上。其中一個朝他的鬃角打出令其暈倒的一拳。然後他們強逼硬拉地將其推下樓,架出俱樂部。埃迪正在幫助他們,根本未想到會有這種報復。夜晚的寒冷空氣使莫斯卡清醒過來。

  他和埃迪單獨在一起。「那最後一拳把一切都弄糟了。」埃迪說,「你到底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莫斯卡說:「我要殺死那個婊子養的,這就是為什麼。」不過反作用已經出現:點煙時,他無法控制兩手的顫抖,他感到全身冷汗淋漓。他想:咳,架打完了,要設法保持兩手安靜。

  在黑洞洞的大街上,他們站在一起。「我沒法對付,」埃迪說,「可是部隊要清洗你,你懂嗎?不要等待,明天立即去法蘭克福,設法搞到結婚證書。我在這裡掩護你。只管弄你的結婚證書去,別的事都放在一邊。」。

  莫斯卡沉思一會兒。「我猜想就是那麼回事。多謝,埃迪。」由於某種原因,他與卡辛握手時局促不安。他清楚埃迪會竭盡全力幫助他。

  「你現在打算回家?」埃迪問。

  「不,」莫斯卡說,「我得去找耶金。」他轉身從埃迪身邊走開。然後又轉過臉大喊一聲:「我要從法蘭克福給你打電話。」

  秋夜的冷月照亮了他去教堂的道路。他奔上臺階,沒等他敲門,耶金就打開了。

  「儘量小點聲,」耶金說道,「我費了半天勁才把女兒哄睡著。」他們走進房間,木隔板後傳來孩子沉重的呼吸聲。莫斯卡能夠聽出,在呼吸過程中,有段奇怪的停頓時間。他看見耶金怒不可遏。簡直要找人拼命。

  「天黑不久你到這兒來了?」

  「沒有,」莫斯卡撒了一個謊。不過他躊躇了一下,耶金知道他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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