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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你走吧,」她哭著說,離開這裡,你這個野獸,肮髒污穢的野獸!」當他扇了她一耳光,將她拖倒在床上時,她才領悟自己已陷入圈套,原來他故意惹她生氣以激發他自己。他撲壓在她身上,她沒有反抗,相反,她癱軟地屈服在他的瘋狂之下,和往常一樣她自己也沉溺於同樣的巔狂之中。然而今夜比以往更是一塌糊塗。他們雙雙沉醉在床上,沉醉於如膠似漆的深情中。他叫她喝了很多威士忌,用了各種各樣的方式使她醜態百出;他讓她在地上爬,張開嘴哀求;他讓她在黑暗的屋子裡瘋跑,按他的口令改變速度。終於他發慈悲說了聲「立定,」她才停了下來,他讓她鑽進被子,又投入他的懷抱。

  「你說不說,你丈夫是個怪人?」他拉好隨時把她推下床的架式。

  她帶著孩子似的放縱按照埃迪的話重複著:「我丈夫是個怪人。」說過之後便仰臥在床上不再說什麼了。他又讓她坐起來,這樣他能看見她那圓錐形乳房的黑影。象足球似的,差不多跟足球一樣大。埃迪感到吃驚。穿著衣服時並不象這樣。他第一次尋覓到這樣的珍寶,感到一種快慰。

  「我感到噁心,埃迪,」她說,「我得去洗澡間。」他扶她進了洗澡間,讓她光著身子坐在抽水馬桶上。然後他為自己配製了飲料,躺在床上。「可憐的艾英莉達,」埃迪·卡辛在想,可憐的艾笑莉達。拿頑固分子真沒辦法。他第一次在有軌電車上碰到她的時候,從艾芙莉達投給他一瞬間的眼神,就獲悉了她的一切。現在,他無所謂愛和恨,只知道自己心滿意足了,不知對她是否殘忍了點,僅僅是懷疑,並不感到後悔;他肆意辱沒了艾芙莉達對她丈夫的懷念,對此他也不置可否。他揣度著:與一個頭長得那樣大而醜的女人結婚,別人會怎樣看待他?從艾英莉達起初告訴他的情況來看,這傢伙真的迷上了她,且不說別的,就說她那個體態,更甭提那頭顱了……

  他又喝了一口飲料,回到床上,繼續想下去:因此,她還算走運,在世界上居然能找到一個願意同她結婚的人,他有一雙可以透視她靈魂的眼睛,從艾芙莉達所講的以及那張照片所顯示的,可以斷定:這個人的確是個好人,而他卻在敗壞著這種印象。

  他聽得見艾芙莉達在洗澡問反胃的聲音。他把她逼上了如此可怕的境地。自己卻從中得到了快慰,對此他感到慚愧。他感到後悔,他生活中最後的基礎被拋開了。他不能責怪他的妻子。當他感到噁心時,他一直抑制不住對自己的反感。況且妻子懷孕時形態很醜,老是象艾芙莉達現在這樣不斷地嘔吐。從那時起就壓根兒沒去碰過他。

  埃迪又喝了口飲料,他心緒不寧,但還是想著自己的妻子,仿佛她正兩腿叉開站在自己身旁;接著腦海中又浮現出他母親用舊了的冰箱,回想起自己每天是怎樣下到採煤工的煤窖裡,用一個沉重的木捅把帶霜的冰塊提上來,接著在冰箱下放一個霜水蒸發盤去接融化的冰水,然後再倒空。他每天上午倒霜水蒸發盤時,那黑乎乎的水面上飄浮著一點一點腐敗的食物、破報紙、濕漉漉的髒物塊,還有死嬸螂,十來個,有時達三十來個,棕色的硬殼飄在水面上,那象線一樣紉的觸鬚乎展地交織在水裡,宛如無數條水中血紋。現在他仿佛感到他妻子正叉開兩腿站在那兒,灰色搪瓷盆放置在她兩踩之間的地面上。腐敗的食物片、汙物和那些棕色外殼的死蜂螂正從她身上掉落下來。

  他起身喊道:「艾芙莉達。」沒有回聲。他走進洗澡間,發現她正躺在地板上,沉重的胸部壓在地面上的瓷磚上。他把她扶起,架回床上,才發現她在無力地,默默地哭泣。突然,他似乎覺得自己正站在遠處俯視著艾芙莉達和埃迪。卡辛——他本人。他能看到夏夜和自己那張被燭光映照著的面孔。很快,一陣巨大的恐懼傳遍他的全身。他的內心在呼喚著:「上帝、上帝,幫助我吧,請幫助我。」他親吻著她的臉,親吻著她的嘴、鼻子和黃色的面頰,他勸慰地說:「別哭了,請別哭了。你丈夫是個好人,他不是搞同性戀的怪人。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

  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又浮現在他功腦海。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次,他聽一個人讀神話傳說。記石清內容了,只記得文辭非常優美。這個神話就象其它曾一度純潔無邪的東西一樣,現在都已敗壞了。一個聲音在朗誦:「消失了,消失了,那可憐、無處覓蹤的公主……」此刻,一個處女的形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如孩提時進入他腦海裡的模樣:頭戴王冠,面罩飾白邊的面紗,天使般地嬌美。臀部並不圓胖,前胸也不突出,顯然是一個未發育成熟的女孩子所具有的苗條身段,不象一個已婚婦女那種豐滿的體態。而後(是在學校還是在自己家裡?)他望著窗外,淚水模糊的雙眼環顧了二下石林,他默默地微弱地哭著,身後那懇求的聲音在輕輕地說:「可憐那失去的美吧。」這聲音一次又一次地在回蕩。

  那天晚上,海蓮和莫斯卡把孩子托給了桑德斯太太,兩個人閒逛著去麥茨大街,莫斯卡在這條街上還擁有辦公營房。他帶著一個藍色運動包,裡面裝有毛巾和乾淨的內衣。

  天氣熱,他們倆身上落滿灰塵,很想悠閒自在地洗個澡,可桑德斯太大家沒有鍋爐。麥耶太太站在大樓前,身穿白色寬鬆的褲子和埃迪·卡本送給她的短罩衫,吸著美國煙,顯出一副出奇的自命不凡的樣子。「喂,你們兩口,」她說,「很長時間都沒來看我們了。」

  「甭對我說你又寂寞了,」莫斯卡說。

  麥耶太太笑了,公羊般的牙齒從咧開的嘴中露了出來。「不,我從來不感到寂寞,與滿滿一屋子人在一起,根本不孤單。」

  海蓮問道:「麥耶太太,你知道利奧是不是已經從漢堡回來了?」

  麥耶太太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怎麼,他星期五就回來了,還沒有見到你們?」

  莫斯卡答道:「沒有,在地下餐廳和在俱樂部吃飯時我都沒看到他。」

  這會兒麥耶太太的臉上又顯出洋洋自得的神態。「他現在就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隻眼睛青紫得怕人,我和他開玩笑,見他那副生氣的樣子,就讓他單獨呆著。」

  「但願他沒生病,」海蓮說、他們上樓去敲利奧的房門,沒有反響,莫斯卡使勁敲,還是沒有應聲,他推了推門,原來是鎖著的。

  「老麥耶終有一失,」莫斯卡說。「他很可能出去了。」

  莫斯卡和海蓮回到莫斯卡的房間,莫斯卡脫光衣服到大廳後部的洗澡間洗澡去了。他先在浴缸裡浸泡了大約一支煙的功夫,而後快速擦洗。回到房間時,海蓮正靠在床上,雙手捂住半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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