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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莫斯卡看到廣場另一邊的街道上黑壓壓一片德國人在11月的暮藹下靜靜地盯著他。他們高大得象巨人,而又灰暗得象一片森林。突然。他感到非常恐懼。好象他們能夠盯穿他的心臟,嚇跑他的靈魂。轉而他又感到無比憤慨;然後緩慢地、靜靜地向吉普走去。那兩個孩子還呆在原地不動,。兩個警察也已經離開了。

  「我們走吧,」他向下士說。他把車一直開到麥茨街。下了車對下士說:「請把車給我開回基地去。」

  下士點頭同意並說:「我想那些鏡頭足夠了。」莫斯卡這才想到他早已把重新拍照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留下兩個孩子站在原地,也沒有給他們事先許諾的巧克力。

  回到家莫斯卡看到海蓮正在電爐上熱湯。桌上放著一個開過的、貼著紅標簽的空罐頭盒子。滿滿一盤熏豬肉尚未溫熱。

  房間裡有菜香味更顯溫暖。家具擺設得當然也顯得舒適。床和床頭櫃擺在一角,櫃上放著檯燈和小型收音機;靠門一角放著白色大衣櫥:房間當中擺著一張大圓桌,周圍放著幾把柳條椅,靠著另一面牆放著空的大瓷器櫥。這樣擺設房間顯得寬敞,使人舒服,有足夠的地方來回走動。房間真不小,莫斯卡總是這麼想。

  海蓮抬起頭說道:「喲,你今天回來得真早。」說著便站起來去吻他。這種時候莫斯卡總看到她的臉馬上顯得非同尋常,洋溢著幸福的光彩。而莫斯卡總感到內疚和恐懼,因為海蓮過份地委身於他了。她好象不知道他們在一起前途莫測。

  「我來城裡辦點事就沒回基地,」莫斯卡解釋說。利奧抬起頭點了點又自去看書。莫斯卡伸手到口袋裡掏煙正好碰著了那德國人的身份證。

  「飯後搭你的車去警察局行嗎?」他問利奧。隨手把那身份證扔在了桌子上。

  利奧點頭同意並問:「去那兒幹嘛,」莫斯卡便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他注意到利奧看著他時眼光顯得好奇而且好笑。海蓮把熱湯倒進杯裡,一聲不響。接著又去溫熱熏豬肉了。

  他們一邊在熱湯裡蘸著餅乾,一邊小心地喝著。海蓮從桌上拿起身份證,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打開它。「他結婚了,」她說,「他是藍眼睛,棕色頭髮,印刷工人,工作不錯。」她在盯著照片。「他看起來不壞。不知道有沒有孩子。」

  「那上面沒寫嗎?」莫斯卡問。

  「沒有,」海蓮答道。「他手指上有塊傷疤。」隨後身份證從她手裡落到了桌子上。

  利奧仰起頭喝了最後一口湯,然後就伏在桌上。他的臉有些抽搐。「告訴我,」他說,「你為什麼不把那個人立即送到警察局?路很近嘛?」

  莫斯卡朝他笑笑。「我只不過是想嚇唬他一下,並不想怎麼樣。當時覺得應該嚇唬嚇唬這個狗娘養的。」

  「他一晚別想睡好,」海蓮說。

  「活該,」莫斯卡生氣了,並為自己辯解說:「唯叫這個雜種多嘴多舌。」

  海蓮抬起陰沉而無神的兩眼望著莫斯卡。「他感到羞恥,」她說。「我想他認為這些孩子沿街乞討和揀煙頭他也有責任。」

  「呵,讓他著急去吧,」莫斯卡說,「讓我們吃些還沒燒焦的熏豬肉怎麼樣?」

  海蓮把豬肉和一塊德國黑麥麵包放到桌子上。利奧和莫斯卡吃完了浸透黃油的三明治便起身要走。利奧在身上摸著車子的鑰匙。海蓮拿起身份證看了看住址熱情地說:「嗨,他家住在魯布瑟姆街,這要比去警察局近得多。」

  「不要等我,我們還要到俱樂部去,」莫斯卡敷衍著說,當海蓮仰起臉讓他吻時,他直沖著她發笑。因為她的淺棕色頭髮本來就較稀疏,現在梳得又緊,活象頭上帶上了鋼盔。莫斯卡還時常高興地譏笑海蓮的多愁善感。分手時他從沒有先邁步離開過。「要我給你帶些冰淇淋來嗎」她點了點頭。當他走出門後,海蓮又向他喊著:「他家就在往俱樂部去的路上。」

  上車後,利奧問他:「我們去哪兒?」

  「好吧,看在上帝面上,把我開到那傢伙家裡去。」莫斯卡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和她真使我討厭。」。

  「這事與我無關,」利奧說,「不過他家就住在往俱樂部去的路上。況且我知道你說的『著急』,是什麼意思。這個詞說得很恰當。」他轉過他那顴骨寬大的臉對莫斯卡悽楚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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