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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姑娘向他強求。他用手勢向她解釋有什麼為難。姑娘把手伸進衣服前襟,拿出一小串葡萄。他打手勢,示意不夠。姑娘又往短褲裡伸手,他用一種又高貴又克制的神氣大聲說:「對不起,我不能。」姑娘傷心地離去了,他伸出手臂,並說:「我要是有一塊熱牛排該多好啊。」笑聲直沖那高高的圓頂天花板。

  舞臺上,滑稽演員的那張像皮臉。由於他能支配觀眾而顯得洋洋得意。他興致勃勃地做了幾個快速模擬動作:魯道夫·赫斯滿口胡話,發狂似地叫嚷著,乘坐一架飛機逃往英國;戈培爾用最荒謬可笑的和最無恥的謊言向妻子解釋在外面一夜未歸的原因;戈林一邊往一張桌子底下鑽以躲避落下的瓦礫,一邊保證柏林永遠不會受到轟炸。當這位演員退場時;又暴發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這掌聲一直持續到他再次登場。觀眾一個個透不過氣來,但又都一動不動。

  他的頭髮梳到眼上方,上嘴唇上方塗汙一塊,可能是短短的小鬍子,把他那張橡皮的臉化妝成一副可怕的希特勒的嘴臉,站在舞臺側面不遠處,面部神色是半模仿半認真的,他顯示自己的才能和魅力,以自己的一瞥吸引住觀眾,然後以響徹高高的圓頂天花板的巨大聲音問道。「你們希望我回來嗎?」

  全場驚愕地沉默了片刻,他站在那裡,塗抹了白粉的臉慢慢地呈現出一種反基督的獰笑。觀眾領會了他的意思。

  整個大廳都沸騰起來。有些男人跨到椅子和桌子上,高喊:「呀!呀!」婦女們狂怒地敲打桌子。有的用腳直跺地板。有的用拳頭猛擊桌子。大廳一片嘻雜聲,這聲音衝擊著四周的牆壁,使天花板發出迴響。

  沃爾夫站起來,越過人群注視著的舞臺,臉上露出獰笑。莫斯卡也已經領會。他向後傾身靠在椅子上,呷著酒。麥耶夫人垂眼望著桌子,竭力忍住愉快的微笑,埃迪問她:「下面是什麼?接下去的會怎樣?」

  麥耶夫人說。「沒什麼,沒什麼。」

  海蓮望著桌子對面的利奧。他板著面孔,但左邊那局部抽動的肌肉無法控制。她的臉驟然發紅,不自覺地來回搖頭,好像不承認自己對剛才的舉動負有任何責任。但是,利奧的目光從她身上轉開,再次凝視著舞臺。

  演員的橡皮樣的面孔現在恢復了正常。他一邊向大家鞠躬,一邊把頭髮梳回原狀。幻覺消失了,他接受大家的鼓掌,堅信自己的表演藝術高超,給人們帶來歡樂。

  樂隊奏起一首樂曲。沃爾夫坐下,點了點頭,好像他懂得似的。。人們紛紛去跳舞。許多人都朝他們這張桌子一瞥。坐在附近的兩個青年男子用悄悄的笑話把他們的姑娘逗得前仰後合。

  利奧眼光向下凝視桌子,感到自己的臉在抽動。由於受到傷害而生氣,感列無助而絕望。他希望能有一個人提出來離開這裡。

  莫斯卡望著他,理解他,便向其他人說:「咱們走吧!」正當他起身時,他看到那兩個年青人中有一個把椅子轉了過來,臉朝著他們的桌子,並可以一邊看利奧。一邊引以為樂地大笑。他的前額已禿,面部臃腫,魁梧有力。

  莫斯卡向沃爾夫一點頭說:「咱們把那傢伙弄出去。」

  沃爾夫仔細端樣莫斯卡,好像明白了他早已猜到和盼望的什麼事。「好,我用我的情報員名片把他弄出去。你帶了傢伙嗎,以防萬一。」

  「帶了一件匈牙利制的小玩藝。」莫斯蔔說。

  利奧抬起頭來。「不,我不想鬧出這樣的事。咱們走就是了。」

  海蓮挽起莫斯卡的手臂。「對,咱們走。」她說。其餘人也都站了起來。沃爾夫又一次點了點頭,好象他領會了什麼。他同情而又蔑視地瞥了利奧一眼。這時,他看到莫斯卡已皺眉蹙額,聳聳肩往外走。當沃爾夫從那張桌旁走過時,他傾過身去,把臉貼近那德國青年的臉,盯著他的雙眼,「大笑可能非常有損于健康,你懂我的意思嗎?」他亮出自己的情報員名片,知道那德國人會認得上面的字。他一面緊隨大家,一面微笑。在他們的身後,沒有一點笑聲。

  六個人全都回到莫斯卡房裡,想喝點酒。海蓮開始在放在小櫃子上的電爐做臘肉三明治。。

  人家全都圍著那張大方桌坐下,只有埃迪倒在房間角落裡的那張軟墊椅子上,舒展身體。莫斯卡打開白色油漆衣櫃的鎖,取出酒和香煙。

  埃迪問道:「那些狗雜種怎麼會逃脫懲罰?」

  「他們逃不了,」沃爾夫說,「他一直都講些逗樂的下流故事,但今晚做得太過份了。儘管如此,你們認為我給他的那一下怎麼樣?」沃爾夫沾沾自喜地搖晃著他那臃腫的臉。「這些德國佬永遠也不會吸取教訓。你們都會認為,要是他們正好沿這條街散步的話。他們就不會再想鬧事了。但是,他們卻一心想鬧事。他們好戰成性。」

  莫斯卡開玩笑地對利奧說:「看來恐怕你最好還是下決心到什麼地方去。巴勒斯坦或美國。」利奧聳了聳肩膀,呷著自己的酒。

  沃爾夫問道:「你能去美國嗎?」

  「噢,是的,」利奧說,「我能去那兒。」

  「那麼你就去,」沃爾夫仔細地端詳他,「如果今晚有什麼預兆的話,那麼,對於那個先惹事的傢伙來說,你也太軟弱可欺了。」

  利奧用手捂著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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