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黑市 | 上頁 下頁


  「我的一個弟兄用那德國人的萊卡相機照的。」莫斯卡轉身又喝了口酒,回過頭來看到他們還在那裡等著。

  「這是我第一個犧牲品,」他把話儘量說得像是在開玩笑一樣。然而他們聽起來莫斯卡似乎在講巴黎埃菲爾鐵塔或是埃及的金字塔。

  他的母親在看另外一些照片,「這是在哪兒照的?」她問道。莫斯卡坐到她身邊,說:「這是在巴黎,我第一次休假。」他用手臂接著母親的腰。

  「這張呢?」他母親問道。

  「那是在維特裡。」

  「這張呢?」

  「亞琛。」

  這張呢,那張呢,還有這一張呢?莫斯卡一一介紹那些地名和拍照片的經過。酒助人興,他想起來:這張照片是在南錫、他在那裡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等著跟一個姑娘睡一會兒,那一張是在多姆巴斯。在那兒他看到一具赤裸的德國人死屍,陰囊腫得有甜瓜大。房門口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內有德國人死屍。」那倒是真話。莫斯卡到現在還弄不明白貼這張紙條是為了什麼,就算是開個玩笑吧,那玩笑的意義何在呢?這一張是在哈姆,他三個月沒碰女人,在那裡才搞上了一個,並且第一次染上了花柳病。這幾張都是不同城市裡的德國人,男人、女人、孩子,躺在毀壞得不成樣子的墳墓裡,散發出撲鼻的惡臭。

  所有這些照片的背景,都好象一片沙漠。他,征服者,站在由工人、住宅、屍骸化成的瓦礫和塵埃上——這些瓦礫和塵埃象起伏的沙丘綿亙不斷。

  莫斯卡又坐回到沙發上,抽著煙,「來點咖啡怎麼樣?」他問通。「我去煮。」說著他往廚房走去,格洛麗亞跟著去了,他們一起擺好杯子,又把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奶油蛋糕切開。咖啡在爐子上煮著,她緊緊地擁抱著莫斯卡:「親愛的,我愛你,我愛你。」

  他倆把咖啡端到客廳裡。現在該由他們向莫斯卡介紹情況了。他們告訴莫斯卡,格洛麗亞三年內從沒跟級何人約會過,阿爾夫是怎樣在南方的一個軍營裡遭車禍丟掉一條腿。還有他的母親是怎樣又出去工作,在一家百貨商店當職員的。他們各自都有不平常的經歷,感謝上帝,戰爭總算結束了。莫斯卡一家平安地熬過來了。就算損失了一條腿,照阿爾夫的話說,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丟一條腿也沒什麼,所幸的是現在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這間小房間裡團圓了。

  敵人離這兒遠隔重洋,他們是被徹底打敗了,他們的國土被包圍了,佔領了,他們正在饑餓和疾病中掙扎、消亡。他們在肉體和精神方面兩敗懼傷,再也不可能威脅莫斯卡一家了。莫斯卡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他們——深愛著他的一家人,靜靜地注視著他,幾乎都噙著喜悅的淚水。他們簡直難以相信莫斯卡出了那麼遠的門,在外面過了那麼久,現在又奇跡般地回來了。安全無恙地回來了。

  直到回家後的第三天晚上,莫斯卡才得到機會跟格洛麗亞單獨在一起,第二天晚上是在格洛麗亞家過的。莫斯卡的母親和阿爾夫在那裡踞格洛麗亞的姐姐、父親一起商定了婚禮的一切事宜。所有的細節都說好了,倒不是愛多管閒事,實在是因為他們太興奮,太熱心了。大家都贊成婚禮應儘早舉行,但有一條,必須等莫斯卡有了穩定的工作之後。莫斯卡對這一條是最巴不得的。阿爾夫的表現是使莫斯卡感到吃驚,一向膽小怯懦的阿爾夫如今長成一個自信、沉穩、豁達的男子漢了,伊然是個老練的一家之主。

  第三天晚上。母親和阿爾夫出門去了。阿爾夫臨走笑著對莫斯卡說:「看著點兒鐘,我們十一點回來。」母親把阿爾夫報出門外,對莫斯卡說:「要是你跟格洛麗警出去的話,別忘了鎖門。」

  莫斯卡聽到她話音裡的疑惑感到好笑,好象她覺得讓他和格洛麗亞單獨在家裡並不太好似的。「上帝呀,」他伸開腿,躺到沙發上。

  他想使心情輕鬆—點,可是不行,只好起身去倒了一杯酒,他站在窗邊微笑,想不出今晚會是什麼樣子。他離家出國前曾和格洛麗亞一起在一家旅館裡住過了幾夜。不過這會兒記不大清了。他走過去打開收音機,又到廚房裡去看了看鐘,快到八點半了。那小東西晚了半個鐘頭。他又走到窗邊,可是天色太黑,什麼也看不清。他轉過身來,正在這時,聽到有人敲門,格洛麗亞走了進來。

  「你好,沃爾特!」她說。莫斯卡察覺到她的聲音有點兒顫、她脫掉了外衣,她上身穿著一件只有兩三個太扣子的襯衫,下身穿寬褶裙。

  「總算光咱倆在一起了,」他笑著,往後一躺睡到沙發上。「倒兩杯酒,」格洛麗亞坐在沙發上,俯身吻他。他把手放在她的胸脯上,兩人長時間地親吻著。「我去倒酒,」她說著推開他坐起來。

  兩人喝起酒來,收音視輕聲唱著,落地燈柔和的光溢滿房間。他點燃兩支煙,給她一支,他們抽著煙,過了一會兒,他掐滅了自己的煙。可是格洛麗亞還夾著她的咽。他從她手裡拿過煙,小心翼翼地把它按在煙灰缸裡。

  莫斯卡推倒格洛麗亞,讓她橫臥在他的身上,他解開她的襯衫扣子,把手伸到她的胸罩裡去,然後親吻她。他把手移到她的裙子底下。

  格洛麗亞坐起來,一把推開他,莫斯卡吃了一驚,立時警覺起來。

  「我不想幹那事。」格洛麗亞說。這句孩子氣的話惹惱了莫斯卡,他迫不及待地又伸出手去,她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不,我是當真的。」她說。

  「見鬼,」莫斯卡說,「我出國前那兩個星期不是滿好嗎,現在怎麼又不成了呢?「我知道。」格洛麗亞朝他柔情地微笑著,他卻霎時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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