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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大約在廣場的半中央,矗立著兩盞路燈,裝演美觀。謝天謝地,公寓離此不遠了。

  他轉身向道路拐角處的那幢樓房走去。汽車駛近了,一輛摩托車也飛馳而來,兩個人從摩托車上跳了下來,發出一陣笑聲。那個站在電唱機旁的人在這段時間裡已改放了邁克爾·傑克遜的唱片。

  利歐翻起茄克的領子,朝那兩個剛從摩托車上下來的年輕人走去。他們邊笑邊把他們的頭盔夾到腋下。他冷淡地向他們點點頭,幾乎感到無拘無束;他像從前一樣,開始興奮起來,這是記者特有的興奮,使他比其他同時代人更容易對付這個世界的種種困難。

  他現在來到了道路拐角處。一輛排氣管發出篤篤聲的老掉牙的意大利汽車正在尋找停車的地方。駕駛汽車的那個姑娘向他點點頭。利歐站在廣場上,現在他已經到達那排房屋的最後一幢房子的入口處。入口上面寫著8號!上帝啊,該到了吧?

  在那兒!那是一幢用白磚砌成的三層住宅!圍牆也是用白色的磚砌成的,圍牆上還拉了一道低矮的鐵絲網。花園門也是白色的。住宅大門被華麗的石頭裝飾著,顯得很有氣派。門的上方寫著一個相當小的數字:10。

  他像閃電一樣快地思考了一下,然後命令自己:向後轉!快到公園裡去!離開這裡!

  可是,他還是站著不動,因為他根本不想離開,因為這時有一種東西迫使他站住,因為在這個叫人難以相信的、像在一部低劣的電影裡安排好的瞬間,門開了。

  那兒站著一個人,站在入口處的雨篷的陰影下。

  利歐轉過身,儘量表現出不慌不忙和鎮定自若的樣子。

  是啊,他和哈佩爾之間相隔不到10米。

  那排房屋的地下室的窗子裝有鋼制的柵欄,高出人行道大約30釐米。

  利歐背向著廣場,把右腳放到一隻柵欄上。他摘下太陽鏡。他想,他必須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不僅記住了哈佩爾的臉,還把它銘記在心,仿佛他認識它已經好多年了。這是一張結實的、但是由於脂肪過多而腫起的臉;這張長方形的臉和他那結實的、笨重的身體很相配。這是一張德國官員的臉,還有一個德國官員的肚子。在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或在利歐自己的出身地漢諾威地區,當官的和經常光顧飯店的,都是哈佩爾那樣的人。

  他是哈佩爾!

  轉身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塊銅牌子上的字:伯恩哈特·哈佩爾。

  這時,哈佩爾來了,但不是他一個人。一隻長毛的、棕色的、閃閃發亮的小畜生正扯著一根繩子。這種狗叫什麼名字?對了,它叫長耳軟毛獵犬。哈佩爾沒有結婚。不,他是離了婚的。所以,為什麼不該牽著他的小狗到戶外溜達呢?

  但是,事情並不像他所期待的那樣,他並沒有獵人的激情。獵物,對象,射擊目標……這些你都有了!可是獵人的激情呢?你有沒有喝摻了法國白蘭地酒的熱咖啡時的那種感覺?你現在需要的是仇恨。仇恨能像興奮劑那樣起作用。路德維希·基費爾在這方面有句名言:「把仇恨個人化,把仇恨作為目標給予體現惡的人,這在任何時候都是革命的一個武器。歷史正在證明這點。」

  路德維希是一位偉大的理論家,但現在他無法幫助利歐克服困難。

  情況不一樣了。哈佩爾也變了。他現在朝廣場中心走了6或8米,站住了,搖著頭朝那些興高采烈地參加聚會的年輕人凝視。他又走了三步,然後又停住,朝那輛意大利跑車凝視,它正咆哮著朝他開了過來,正好圍繞他轉了一圈。車上的那個姑娘大聲地呵斥他。那只狗汪汪地叫了起來,哈佩爾舉起了拳頭。此時,他就站在第一盞路燈的照明範圍之內,離利歐只有4米。

  一張肥胖而蠟黃的面孔。一副閃閃發光的眼鏡。只是他的身體似乎像雪一樣地融化了。正方形的腦袋和強壯的身體再也看不到了,看到的只是消瘦下去的肩膀,挺著的肚子和穿著牛仔褲的瘦削的雙腿。的確,他穿著牛仔褲!

  可是,給人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張面孔。面孔腫得像只氣球,一張由於憤怒而向上翻起的嘴,活像一個陷阱。和打靶場的那張照片相比,此時的這張面孔顯得令人厭惡,不,顯得卑鄙下流。

  4米,至多5米……事情很快就會過去。這事非常容易。你不必瞄準領帶,因為他根本沒有戴領帶。在他運動茄克翻開著的領子下面,他穿著一件汗衫。

  那麼,是該行動的時候了。是的,是時候了,天哪,瞄準吧!以「緊急行動階段」的名義,以「積累知識」的名義……

  現在你已經有了獵人的激情。快,快掏出手槍,用不著老是瞄準!開槍吧,小子,開槍吧!

  可是,他並沒有開槍射擊。

  要是他開槍,一顆子彈就夠了。只要一顆子彈,他也許就一命嗚呼了,演出結束了……

  可是不行!

  利歐又想去拿他從酒店帶回房間裡的酒瓶。他起身下床,朝電話機走去。

  他站在那張小寫字臺前面,感到被汗水浸濕的襯衫緊貼在他的背上。一顆子彈?然後就去坐牢,在監獄的病房裡呆上幾年嗎?他清楚地知道,他又開始犯病了。他的胃老是有問題,喝了幾口葡萄酒,他就覺得噁心,長時間地感到疲乏,大概是「繼發感染」。

  他開始給慕尼黑的家裡打電話,把聽筒緊貼在耳朵上,屏息靜聽。什麼也沒有,只有空線信號。要麼是維拉睡得很熟,要麼是她外出了,所以卡洛拉公寓裡的沃爾曼先生得不到回答。

  好吧,明天他又會是利歐·馬丁,他會從某個編輯部裡給她打電話,像路德維希所想出的那樣,找個理由為他的柏林之行辯護。

  可是今天,他非常需要她。

  他從皮茄克的貼胸口袋裡掏出筆記本,翻開最後那頁。這裡寫著馬略卡島的預撥號碼:00-4-71,「利歐,要是你需要我,就給我打電話。夜裡也行。要是你認為重要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他沒有要事。在路德維希的眼裡,他也是個完全明理的人。劈劈啪啪地開槍射擊,這對他來說簡直是發瘋的行為。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曾看到「射擊目標」政府主管伯恩哈特·哈佩爾,並巧妙地避開他的視線,以致他不可能把他認出來,所以一切都很好。不管怎樣,他並沒有驚人的消息要告訴路德維希。

  可是,利歐渴望聽到路德維希的聲音。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午夜已過去了。可以肯定,路德維希現在已經在他的公寓裡。10點鐘的時候,他乘漢莎航空公司的飛機離開萊茵河畔的法蘭克福,然後在11點55分,也就是正好中午時間,到達馬略卡島的帕爾瑪。

  天氣很熱,熱得令人透不過氣來。空氣裡滿是油和汽油的氣味,可是路德維希·基費爾卻似乎聞到了大海的氣味。他抓牢欄杆,小心翼翼地走下自動樓梯。該死的空中旅行使他精疲力竭。

  帕爾瑪的機場大廳真夠大,可以容納兩個足球場。在辦理托運、寄件、海關手續的窗口前面排著長長的隊伍。大廳裡到處是被太陽曬黑了的度假者,他們忙忙碌碌,亂喊亂叫。他推著載有他箱子的行李小車穿過人群。在一家旅遊用品商店旁邊他停了下來。

  「勞駕,我想買這東西……」

  「這東西」是一頂很不像樣的、皺巴巴的棕綠色的旅行帽,上面印有藍色的文字:「馬略卡島。」當他拿起它的時候,他已經厭惡它了。難道他得像個小丑那樣到處亂跑?可是天氣炎熱,他不能戴巴斯克帽,所以他只好買下這頂旅行帽。

  在機場的一間廁所裡,他脫下巴斯克帽,換上旅行帽。他的肚子裡咕嚕咕嚕直響。他往嘴裡投了兩顆藍色的藥丸,然後用手接了一點有怪味的水,把藥丸喝了下去,腸肌的蠕動漸漸地停止了。

  路德維希·基費爾的下一個步驟,是到赫茲汽車出租處的窗口。

  「您有一輛帶空調的車子嗎?」

  「當然有,先生。」

  他租了一輛歐寶維克特拉汽車,用信用卡付了款,接過鑰匙,然後坐進了這輛嶄新的汽車。

  一個小時之後,路德維希·基費爾拐進了一條通向小山上玫瑰莊園的小路。意大利柏樹,橄欖樹,露臺,這是恩格爾的那幢鄉間別墅,這兒的風景他都熟悉。

  他把歐寶牌汽車停在停車場上,然後下車。酷暑籠罩著那些樓房。它們投下巨大的黑乎乎的陰影。事情會非常簡單,他將向恩格爾打聽購房的情況。「您知道,我是個退休者,想在這裡買一間度假小屋。」是的,很簡單。這樣一來,他就會面對面地看到恩格爾。他曾經仔細地考慮過,在他最終把他送上西天之前,他還想看一看他的嘴臉,還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在汽車間的拐角處走來一個人。這人手裡拿著一把鏟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基費爾。這人滿頭黑髮,身材瘦而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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