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血漿黑手 | 上頁 下頁
五三


  這是一家小咖啡館,裡面放著一些用手工編制成的硬椅子。透過窗子的玻璃,維拉可以觀察到那幢她剛才去過的房子。她不僅看到房子淡紅色的肮髒的正面,而且還看到揚·赫爾措克博士的臉,看到他的那些細長和瘦骨嶙峋的手指,它們正不停地擦著右眉毛上方的某個地方。她還聽到他的聲音,這聲音輕微、憂鬱,可是非常親切。他想解釋的事情由於太令人難以置信,以致他無法解釋它們。

  儘管這樣,她還是認真地聽取了他的每一句話。「其實,馬丁夫人,只有直接的血液接觸才是危險的。它可以發生在身體受到小的損傷的時候。可是,在異性愛的夫妻那裡,這種情況很少發生。所以,統計數字表明,在夫妻那兒,傳染的比率只是百分之二十。在這期間,經驗表明,唾液和身體的分泌液在相當大程度上使病毒的傳染潛力不起作用。」

  他一邊講,一邊把針刺入她的靜脈,她看到注射器的活塞把她的血吸入針筒。他曾堅持要給她抽血。天哪,她用不著害怕,可是,如果他也讓人檢查一下她的血液,這的確會更好一些。這將徹底地把情況搞清楚。

  唾液和身體的分泌液……只是百分之二十的……傳染的潛力……多麼親切的話語!他的用意是好的。當然是好的,他還會有別的什麼用意呢?而她呢,她難以理解他的那些複雜而陌生的醫學用語。但是,信息的基本內容她已經理解了。「艾滋病,馬丁太太——在這個問題上,我和許多專家的看法是一致的——還遠遠不必看為是死刑判決,我曾試圖使迪特·萊斯納爾牢記這點。我也曾把這點告訴您的丈夫,因為如今的確有人在談,艾滋病感染者必死無疑。不僅醫生們在談,而且主要是新聞媒介在談。諸如:『致死的疾病』、『毫無希望,預後很差』、『這簡直令人不寒而慄』。所有這些都是故意殺人的話,因為如果一個人自暴自棄,那他的確是毫無希望了。」

  揚·赫爾措克博士越談越起勁,而且滔滔不絕。而她該怎樣理解這一切呢?關於抗原和抗體,她知道些什麼呢?他甚至把抗體畫出來,這是一些微小的肽鏈,本身又含有能識別抗原的部位。對於巨噬細胞、白細胞和淋巴細胞,她知道些什麼呢?這些細胞在T4輔助細胞的影響下,能夠防治病毒,使之變為無害。「除非是艾滋病患者們自己讓人欺騙了,馬丁太太。儘管這樣,許多病人倖存下來了。可是,馬丁太太,人們對他們幾乎避而不談。您瞧,重要的是艾滋病患者的內心態度。即使利歐是陽性——您在大多數艾滋病患者那裡能觀察到這點——可是他體內T4輔助細胞並沒有急劇減少。T4細胞的多少,能使我們準確地知道病人的健康狀況及其免疫系統的抵抗能力。任何健康的人,其一微升的血裡攜帶有上千和更多的輔助性T細胞。在艾滋病人那裡,只有幾十個這樣的細胞。可是,在您的丈夫那裡……」

  維拉叫了紅葡萄酒。紅葡萄酒能使神經鎮靜。她已經喝了半杯,現在她在喝剩下的那半杯。她的臉繼續發紅,心不停地跳,指尖冷冰冰的。

  「所以,馬丁太太,您可以明確地告訴他,檢驗的結果雖然是陽性的,但他的血液裡有很多T4輔助性細胞。也許還沒有完全達到他應該有的數量,也就是說,他血液裡的輔助性T細胞在一千以下,不過,這也可能和他總的健康狀況有關,您明白嗎?免疫系統和心理狀態密不可分,這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她已經明白了。「陽性」——這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詞。一個本末倒置的概念。可是存在著輔助性細胞。它們像其他的細胞一樣並沒有被消滅。它們在戰鬥,她還明白了另外一點,而這點更為簡單和重要。

  「不存在攜帶艾滋病毒就等於死亡的定律,馬丁太太。有許多病人雖然帶著病毒,但他們的身體能控制它,甚至能對付得了它。在出版物裡,這樣的人被稱為『長時倖存者』。這是一種不近情理的犬儒主義提法。因為我們大家都是長時倖存者。我們大家都面對死亡。您,我……還有一點,馬丁太太。我很高興您首先到我這兒來。您可以更好地幫助他。也許他寧可聽您的話,而不願聽我這個醫生的話。所以,我再說一遍,馬丁太太,我們大家都註定要死亡。就這一點而論,我們大家和利歐一樣,都是長時倖存者。」

  我們身上攜帶著死亡……

  窗外,市公交公司的一輛公共汽車吐出柴油的濃煙。人們上車,人們吞吸濃煙。它是致癌的。誰也無法避開它。我們大家都是長時倖存者……

  為生存而活著?那好吧,她邊想邊去拿她的手提包,以便從中取出一塊紙做的手帕,把眼睛擦乾。眼淚和睫毛油留下一塊黑斑。要活下去!只是對利歐來說,死亡已經成形,這是一個非常微小的死神,即一個病毒。它非常微小,以致一個毛孔裡可容納3萬個,赫爾措克曾經如是說。在一個毛孔裡可容納3萬個病毒!而一個病毒就足夠了……它既微小,同時又具有強大的活力。

  為什麼這發生在利歐的身上,為什麼發生在你的身上?愛情會是致命的……這是個什麼樣的想法啊?是誰派它到這世界上的?

  病毒非常微小,只能以毫微米來計算。換言之,它只是幾十萬個原子中的一個非常微小的粒子。正因為它非常微小,所以從來也沒有把它正確分類。病毒是不是介乎無生命的物質和生命之間的一種東西?最後,病毒能否形成一種結晶體?

  當然,病毒能形成一種結晶體。可是,當它們感染宿主的時候,它們當中的那些仇視人類者就開始侵襲人體細胞。接著,它們按照自己的模板生產出幾百萬個完全相同的複製品,強迫宿主接受它們自己的法則,從而奴役宿主,使之變為一台本身也被破壞的複製機器。

  這是一種惡鬼般的操作過程。大自然在其進化史中,把已存在幾十億年的病毒擺到人的面前,也許是為了改進人的免疫機制,也許是為了創造一種能消滅人這種最危險的哺乳動物的工具——假如人跟大自然偉大的建築計劃不相配的話。

  總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病毒並不是無生命的物質,病毒是有生命的東西,而且富於活力,以致可以把它視為宿主機體的組成部分。病毒非常活躍,以致它手裡掌握著自己的生與死……

  1981年春,在美國亞特蘭大國立疾病控制中心,各部門的領導會聚一堂,召開了一次討論會。

  在檢查藥物使用情況的時候,電子計算機報告:戊烷眯的使用引人注目地上升。這是一種抗菌素,迄今只用以防治一種微生物:卡氏肺囊蟲。如今,這種病菌雖然已遍及世界,但它只侵襲動物。對於人來說——撇開個別晚期的癌症不談,因為此時這種病菌會引起嚴重的肺炎——它被認為是無害的。但是,這種看法也已經發生了變化。研究瘟疫的學者們發現,卡氏肺囊蟲同樣侵襲人,尤其是那些搞同性戀的年輕男人。

  只過了幾個星期,亞特蘭大又再次發出警報。從東海岸傳來消息,卡普氏肉瘤病例莫名其妙地增加。卡普氏肉瘤是一種皮膚癌,迄今被列入「地中海疾病」。被它侵襲的病人,多數來自地中海南部地區,或者他們的祖先是猶太人。

  還得提一提另一個同樣令人困惑不解的現象:這個新的疾病高潮的受害者是同性戀者。在從舊金山至紐約的「出事地點」,即迪斯科舞廳和色情俱樂部裡,驚恐不安的情緒正在蔓延開來。當個別的研究者把這些毫無例外地以免疫系統莫名其妙的崩潰為特徵的新病例稱為「同性戀導致免疫缺損」的時候,這種驚恐不安的情緒忽然變成一種純粹的憤慨。

  科學家們斷言,免疫系統的這種奇特的衰竭「無論如何」是和同性戀活動有必然聯繫的。同性戀者們對科學家的這種論斷感到憤慨是有根據的。因為在80年代當同性戀這種「色情瘟疫」開始在世界上盛行,猛烈地衝擊著美洲、亞洲、非洲和歐洲的都會和大城市的時候,人們最終也認識到了艾滋病毒的主要特徵,即人體自身的防禦系統急劇地削弱。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病毒並不盤據在某個細胞裡,而是專門對付人體防禦疾病的最重要的輔助細胞:T淋巴細胞和T4淋巴細胞。病毒侵襲這些細胞,迫使它們複製自己的遺傳物質,從而破壞它們。這不僅僅發生在同性戀者身上,哦,不是這麼回事。艾滋病毒這個兇手起源于非洲,在那裡,這種病毒的受害者,有一半是婦女!不久,在被這種病毒侵襲的地區出現了相同的景象: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甚至是母腹中的孩子,都會受到這個殺手的侵害。

  有人認為,免疫缺損病毒主要是通過性交傳染的。這種看法未必正確,這是因為,這種病毒只知道一個法則:生存和繁殖。它對哪一種有機體能使它生存和繁殖並不感興趣。它殺死因注射針而受到傳染的吸毒者,甚至殺死母腹中的未出生的孩子。它通過受到污染的血,潛入手術室,或潛入血友病患者的血管裡。艾滋病毒帶來了痛苦、絕望和死亡。

  單單在德國就有十多萬人受到傳染,可是真正的數目至今一直被無能的官方所隱瞞,它不做任何仔細的調查,把自欺奉為一種準則。

  艾滋病——純粹是一個殺人的詞!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