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血漿黑手 | 上頁 下頁
四一


  酒吧間老闆的確把音量調低了一些,而且送來了第二杯威士忌。利歐在電話機上撥號碼。對方沒有人接。像下午一樣,只聽到空線信號,連續不斷的空線信號。他又試了一次。結果是一樣的。

  第二杯威士忌他只喝了一半。他在賬單上簽了字。當他在皮茄克的外口袋裡搜尋小費的時候,他的指尖觸摸到第二張紙條。對,這張紙條與他要做的事有關。這是達格馬爾的地址。是那位樂於助人的魏格恃先生為他找出來的。利歐把它和電話號碼放在一起。第二張紙條上寫著:「奧蔔勒希特大街27號。」

  他登上樓梯。接待室旁邊的那位年輕的金髮侍者舉了舉手,這是一個充滿同情的動作,人們在安葬死者的時候也能夠看到。「晚安,馬丁先生。」

  這不可能!他還沒有到休息的時候!

  「勞駕,您認識奧蔔勒希特大街嗎?」

  「知道,馬丁先生。離這兒不遠。要是您開車朝左邊駛去——這裡……」

  侍者攤開了一張城市地圖,用鉛筆指著一個地方。「我們在這裡。那兒是奧蔔勒希特大街。我估計有5公里。」

  實際上不到5公里。用了不到5分鐘,利歐就以步行的速度從一個有一大堆碎石的建築工地旁邊開過去。那個下流痞曾把維拉劫持到這裡,以便折磨她。

  這裡是奧蔔勒希特大街。右邊是一片空闊的原野。在遠方,高速公路上的車燈一閃而過。左邊是一排房子。在通向最後那幢房子的入口處,利歐看到「萊辛巴赫」這個名字。院子入口處的有金屬絲網的寬門上開著一條縫。

  利歐下車,用力推開金屬絲網門。

  那幢房子完全被黑,暗籠罩住。在月光下,它顯得很黑。他不喜歡到這裡來,可是,一種奇特、激烈和脆弱的憤怒情緒又驅使他到這裡來。今天夜裡,他第二次取出自己的小手電筒,第二次感到自己就像個破門盜竊者。

  他根本不需要小手電筒。月光明亮,萬物的輪廓清晰地顯現出來。一輛用千斤頂頂起的送貨汽車的輪廓。那兒是堆積如山的空花盆。輕微的啪撻聲……他嚇了一大跳。原來是風在戲弄一塊鬆動的白鐵皮。

  他踮著腳尖慢慢地走,做好可能發生事情的準備。這兒有許多陰影。每一個都帶有威脅性。他屏住呼吸:這是什麼?!

  他把圓錐形的手電筒往地上照,燈光只有一個5馬克的硬幣大。憑藉這一點點光,他看到了那邊溫室的陰影下有一樣東西在閃耀。會不會是紅漆?不,這不是紅漆,也不是顏料,而是鮮血。

  利歐·馬丁並非膽小之人,更確切地說,他對恐懼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可以非常平靜地呼吸,現在也一樣。他關上了手電筒,朝後退了一步,躲藏在壁爐突出部的後面,試圖進行思考。溜走?逃走?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夠多的了。不管這裡還有什麼事發生,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他知道,還會有許多事情發生。也就是說,他還得穿越那只板條箱。

  沒有一點兒動靜。

  那塊白鐵皮也不再啪噠作響了,只有呼呼的風聲。

  他從隱藏的地方走出來,朝四米以外的那攤血走去。他用手電筒探測了那攤血的大小。那兒有一根鏈條。它的一端想必曾和一條狗的脖子,甚至是一條相當大的黑狗的脖子相連。可是那已經不再是脖子了。它上面的刀傷看上去就像大張著的嘴,狗的身體蜷縮著,像個鬼似的。

  此時,他氣喘吁吁,覺得噁心。他轉過身去,突然思念起布魯諾。真該死,他為什麼要單槍匹馬地冒這個險呢?他為何要到這恐怖的地方呢?伯恩哈根——血和虐待狂的大都市!伯恩哈根似乎在為了這一聲譽而加倍努力。

  街道上至少還有一盞路燈。此外,他的保時捷跑車的清漆,對著他閃閃發光,使他滿懷信心。最使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只消打開門,就能拿到電話機。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今天夜裡,他的精神也不正常。也許他最終感到厭煩了。現在,他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轉過身,給絆了一下。終於,他朝那幢房子奔去,站到了門前。這裡只有一個門鈴,只有一個名字:萊辛巴赫。

  他死勁地按鈴。屋裡響起了鈴聲,可是沒有一點兒動靜。燈沒有亮起來,也沒有走近的腳步聲。此時,他的心像鍛錘一樣地跳動,兩手開始發抖,然後他把這雙發抖的手放到一個古色古香的門把上,用力一壓。門開了。這次,他吃力地拿著手電筒。他走了進去,甚至驚異自己從何而來的勇氣。可是,這不是勇氣,總之,這一切可以說是與絕望有關。

  於是,他不假思索地打開了電燈,仿佛他已越過了一個看不見的界線。要發生什麼,就讓它發生吧。也許櫃子後面會突然伸出一隻拿著刀子的手,也許有人會從開著的門裡朝前室開槍射擊……

  他穿過這扇開著的門。他立即又發現電燈開關,並打開了天花板上的燈。

  他的胃裡感到很不舒服,以致他以為自己要作嘔。

  他現在知道,他決心要做的事太多了。他想從這房子裡跑出去。可是,也許是剩下的一點職業感阻止了他這樣做,也許只是由於他實在走不動了。

  因此,利歐·馬丁跪倒在地毯上,然後蹲坐在離那個被電燈照射著的女人身體不到50釐米的地方。這女人側身躺著,兩腿縮緊,只蓋著一件很短的黃色毛巾浴衣,顯得毫無生氣。她的一隻手還攥成拳頭,另一隻手軟軟地放在一條裸露的蒼白的大腿旁邊。

  利歐用手摸了摸她的太陽穴,然後把手移到她的頸動脈上。皮膚還是熱的。可是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

  他不知道他在那兒蹲坐了多久。他回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頓時覺得有了一點力量。他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他沒有發現電話機。他在這裡也不會打電話的。

  他輕輕地關上門,然後又小心翼翼地關上第二道門,即入口處的那道門。

  當他走進黑夜裡的時候,他甚至不再感到害怕。他的心裡只有一種巨大而冷漠的空虛感,這空虛感正逐漸被極大的憤怒所取代。

  他走向保時捷跑車,再次回過頭來看了看。那幢房子像以前那樣被黑暗籠罩著,顯得孤零零的。兩次謀殺。一次是殺死一條牧羊犬,另一次是殺死一位他不認識的婦女,她曾絕望地試圖和他取得聯繫。他甚至不知道,兇手是用什麼樣的方法作案的。兇手是誰?是不是曾經折磨過維拉的那個兇手?

  當他拉開保時捷跑車車門的時候,他的兩手發抖起來。在返回伯恩哈根的途中,他倆曾把車子停在一個加油站的旁邊。布魯諾下了車,買回來一隻火腿麵包和一瓶法國上等白蘭地酒。麵包是為利歐買的,白蘭地酒是為他自己買的。可是布魯諾只把酒喝了一半。利歐從靠車門的貯藏箱裡取出酒瓶,放到嘴上喝了起來。酒止住了恐懼。

  他拿起無線電話,按了報警電話號碼。一個女人接了電話,並把電話轉到刑事警察處。

  「邁茵拉特,值勤隊。」

  「邁茵拉特先生,我可以和警官文特蘭特說話嗎?」

  「他已經回家了。」

  「另一位先生呢?就是那個皮膚曬得很黑、頭髮金黃、蓄著大髭須的先生。」

  「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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