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血漿黑手 | 上頁 下頁


  「辱駡絲毫不能改變現有的情況,而叫喊也決不會帶來好的結果。」

  現在,他把話筒拉近嘴前,用一種具有誘導性的聲調,像是慈父般地說道:「我知道,你們需要發洩你們的怒氣。我也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會給你們當中的許多人帶來不幸。也許你們認為,關閉薩克森鋼鐵廠這樣的一家工廠,會給我們帶來愉快嗎?可是面對這些歸根結底是由百年未遇的經濟衰退所造成的後果,憤怒和悲哀都無濟於事,在這兒能幫助我們的只有……」

  後面這個句子他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感到背部疼痛,大約是在腰椎的部位。這疼痛非常劇烈,猶如被刀砍一樣。它呈楔形往上升,逐漸擴散開來,把全身的汗從毛孔裡驅趕出來,然後抓住內臟。他感到,仿佛毛孔被鋼制的拳頭擠壓一樣。除了疼痛之外,他還感到全身一陣陣地發熱,這使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了。

  藥片!他想。上帝,藥片……我已經服過藥片了!而且比我應該服的還要多。為什麼它們不起作用?

  他一邊呻吟,一邊閉上了眼睛。

  儘管他的眼皮合攏,可是聚光燈的微小的旋轉的紅光仍舊滲入他的眼裡。出去!更多的他不可能想到。出去——馬上離開這裡!

  「博士先生……天哪,博士先生,出了什麼事?」

  說這話的人是賴納爾·索爾桃。他打了個嗝兒,想說點什麼,但又不能說。

  這時,大廳裡一下子靜了下來。有幾個人在笑。可是不久,笑聲也停止了。

  「也許您需要一位醫生,博士先生?」

  他搖搖頭。他站起來,至少試圖站起來,可是兩腿非常無力。他又感到全身麻木,感到恐懼,一種令人膽寒的恐懼……上帝的眼睛……上帝的法庭……為什麼現在上帝偏偏要懲罰你?

  索爾桃站在他的旁邊,用手支撐著他。「博士先生,會不會是心臟出了問題?」

  這時,博恩巴赫爾也來幫忙。他們把他夾在中間,領著他走過平臺,走過這漫長的、灰色的、用鉚釘連接起來的平臺。這兒散發著油、煤煙、煤和變了質的潤滑脂的氣味,而他嗅到的卻是自己汗的氣味。

  然後是樓梯。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走下樓梯。他上氣不接下氣地站著,手壓著肚子。該死的,這裡什麼地方有廁所?在某一個地方總會找到廁所的吧?

  他繼續往前走。終於發現一道刷成灰色的門。有個人為他撐開門。廁所裡有光亮的瓷磚、洗手盆、放肥皂的盤子和一整列小隔間。他走進第一個小隔間,關上身後的門,迅速地解開褲子上的扣子,蹲了下去,這時,淚水一下子從他的眼眶裡湧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

  從不知什麼地方他聽到:「薩克森鋼鐵廠萬歲!」

  他搖了搖頭,禁不住啜泣起來,淚水不住地奪眶而出。他感到自己墮入了無底的深淵,被由羞慚、恥辱和懦弱組成的漩渦卷走了……

  他蜷縮在狹窄的機艙的最後一個座位裡。這是一個單個座位。他曾讓閑坐在小候機室賣酒櫃檯旁的飛機駕駛員扶他上公司的專機。這人只是點點頭,仔細地從旁邊打量他。這位飛機駕駛員似乎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可是,當他想把手臂伸給萊斯納爾,以便扶他上公司的專機的時候,他卻拒絕了。千萬別說話,這就是一切。別說話,別思考!

  20分鐘之後,康采恩集團的其他成員出現了。走在前面的是肥胖的維格納爾,他身上的大衣在風中飄拂。他的身後跟著索爾桃,然後是巴赫曼,最後是萊卜許茨,此人是負責勞資談判的專家和人事協調員。還須一提的是女秘書米勒-諾伊貝爾特,一個金髮女郎,腳上穿著鞋跟細長的高跟鞋,她這人總是不易接近。就連小小的機場的上空呼嘯而過的陣陣寒風,似乎也不會使她的髮型受到什麼損害。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爬上舷梯,探頭在機艙裡尋找自己的座位,同時向萊斯納爾揮手示意。他們個個緊繃著臉,同時表現出關心和泰然自若的神情。

  當他們問候的時候,萊斯納爾甚至於連手都不舉。他朝窗外凝視。何時他才能最終擺脫這一切?

  他獨自陷入了沉思。他剛才又服了藥片,所以感到自己的胃仿佛往下沉了一些,是的,仿佛腰身的下面什麼也不再存在。

  他獨自陷入沉思。

  雅可布·林德爾肯定會趕走他。是的,其他的人會告訴他的。他們會歡欣鼓舞地告訴他的!為了救自己,他們會把責任推給他的。

  可是,這點也並不重要。

  每個人關心的只是他自己,對嗎,林德爾先生?

  飛機終於開始移動了,很快便呼嘯著飛過機場上空,然後開始穿過肮髒和灰色的雲層。

  迪特·萊斯納爾朝窗外看去:圖林根森林的支脈;左方不遠的地方,想必是茨威考市,這座具有教堂和街道的偏僻村鎮向一個山坡延伸。最後看一眼薩克森鋼鐵廠。從飛機上看下去,它是灰色的,微不足道的,像是個無實用價值的東西。現在,飛機的前方,近於白色的雲在移動。

  事情過去了,別再想它了。

  他們飛行了50分鐘。然後,在機翼的下面出現了厄爾丁森林的樹梢。

  索爾桃從自己的座位上移動了一下,把頭轉向萊斯納爾:「現在怎麼辦,博士先生,我同您一道乘車去公司嗎?」

  萊斯納爾搖了搖頭,「你到維格納爾那兒上車,我在城裡還有點事要做。」

  飛機著陸的時候,正好是下午5點40分……

  雅可布·林德爾按了一下電話設備的電鈕。「弗拉姆太太,萊斯納爾博士已經來了嗎?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林德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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