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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宣誓後隨之而來的是冷冰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這些看來像死的黑色木偶一樣的三合會會員以其咄咄逼人的緘默確認了這個新兄弟在這次宣誓後屬￿他們。他的心屬￿三合會,他的身屬￿三合會,他的血為三合會而流,他的思想為三合會而想,他的心靈與所有的兄弟的心靈相通。儘管到此刻為止拉特諾夫還在反抗,但他對上面這些是明白的。他將宣誓指放下時,閔駒擁抱他,並吻他的面頰。他的心情就像此刻躺在一口敞開的棺材中。他將被抬出送上地獄之路,在穿過黑官吏隊列時千百雙眼睛像匕首一樣盯著他。他們全都在喊:你說謊!你的每句誓言說的都不是真話!你欺騙我們!你沒有宣誓——你是在迷惑我們!

  拉特諾夫抬起頭,身子靠著閔駒,就像靠著一根柱子一樣。

  「我得喝點什麼,」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這聲音就像死人臨終時喉中的喘息聲。「給我拿點喝的!」

  一個三合會會員從隊列中出來跑開了。我要始終幫助我的拜把兄弟……現在付諸行動了。兒秒鐘後這個三合會會員跑回來遞給閔駒一大杯水,閔駒將水放到拉特諾夫的手中。拉特諾夫在內心火辣辣時,他一下子就將水灌進了肚裡。這使他擺脫了昏眩,使他又更清楚地識別了他周圍的環境。現在只要給我心愛的伏特加,哪怕只一杯,我就能戰勝這種虛弱。這是我自己的一條新經驗:我現在再也不能承受了。從前,我對這種演戲般的儀式或許還會內心感到好笑而表面泰然自若,我在參加這種儀式時或許還會顯得嚴肅而莊重,就好似誓詞將我抓住了一樣。今天一切都變了。你站在這個金佛面前,你好像感到你踏進了另一個世界,你的這個我在開始起變化。你為何不與之對抗?你的力量在何處?到目前為止一直伴隨你和幫助你的這種生存意志呢?你還剩下什麼?為什麼你宣誓時這樣認真?究竟是什麼變了?你是漢斯·拉特諾夫博士——你仍然是他,儘管他們給你披了一件外衣,外衣上繡有天、地、人……你在耍把戲,儘管可能會以死告終,因此你必須保存你的實力!將誓詞當假面具拿著,再把它戴在面上。假面具後的面孔是你的真面孔,它還留在你那裡;你不是他們看到的你,而是本來的你。

  拉特諾夫將杯子還給那個三合會會員,繼而轉向閔駒。他尷尬地微笑:「儀式結束了,」他說道,並試圖使他的語調聽起來有力。「請原諒,閔駒兄弟。」

  「你感到好些了嗎?」

  「好多了。」

  「我很理解。」閔駒用手摟著拉特諾夫的腰。「我親眼看見過一些新加入的洪門兄弟在宣誓後昏倒,或者抽搐,並像癲癇病人一樣在地上打滾。還要一點水嗎,白鬈髮?」

  「謝謝,我現在想要伏特加。」

  「我們這裡沒有伏特加。」閔駒鬆開了他。「伏特加來自俄國。14K三合會會員任何時候都不喝伏特加。即使一個渴得要命的人的面前有這種飲料,他也決不喝它,而寧可飲自己的血。我知道,你喜歡伏特加。捨棄它,因為你現在是一個洪門,你已跨進了通向你的家族的大門。我們可以繼續進行嗎?」

  「還沒有結束嗎?」拉特諾夫問道,「究竟還有什麼?」

  閔駒示意。那個黑衣和尚又從後面走出來。他雙手拿著一隻撲打著翅膀的白公雞,將它高舉到金佛的面前。一個三合會會員從左列走出。他雙手捧著一把飾有黃金和寶石的劍,像是在獻祭品一樣。他站在和尚身旁,臉上毫無表情地盯著拉特諾夫。弦樂無聲,代替它的是笛子吹出的悲切、憂傷的旋律。這曲調如泣如訴地穿過神殿,它像是來自外星。拉特諾夫感到,它能將人引入神志迷糊的狀態;他從精神上防止意識模糊。我在進行抵抗,頭暈的時刻已過去。我又能清醒地思考。然而在他又聽到閔駒的聲音時,他仍嚇了一大跳。

  「你要將這只公雞的身首分開,」他說道,聲音聽起來又很鄭重。「你要拿起這把明朝皇帝的寶劍,一下子將公雞的頭斬掉。這是你在發誓:如果你因不忠或背叛而被家族清除時,你將會與這公雞完全一樣。公雞的頭也就是你的頭。你準備好了嗎?」

  拉特諾夫默默點頭。這個三合會會員將劍遞給他。他拿過劍,緊握鑲有寶石的柄,讓劍下垂。這把劍比他想像的要輕,可是他也知道劍對像剃刀一樣鋒利,可以懸空斬碎宣紙。

  閔駒碰碰他。「你一定斬過公雞的頭,是嗎?」他輕輕地問道。

  「沒有!我從不需要。」

  「那麼我來告訴你。你抓住公雞的兩個翅膀,讓它頭朝下,用劍一下將頭斬下來。農民是將它放在木板上,而我們是懸空斬它的頭。你要將它用力抓緊,否則它會從你手中撲翅飛掉,掉了頭在你面前亂跑。」

  「這我知道。」拉特諾夫深深吸了口氣。現在是儀式的最後一道程序,還是後面又有其他程序?他們會要求我再殺一個人嗎?如果他們硬強迫我殺人,那我該怎麼辦?他對此找不到答案。他突然顫抖起來。

  「你的手不能抖,」他聽到閔駒在說,「戰士只看他的敵人,而不看自己的傷口。」

  「我不是戰士,只是個欽差。」

  「即使是特派員,也必須能自衛。即使在特派員身上也要始終保持品官的傳統,要通過其權力和實力獲得人們的敬畏。」閔駒的語氣像在下命令。「你拿起皇帝的劍,斬下頭!」

  黑衣和尚將撲打著翅膀、尖聲喊叫的公雞遞給拉特諾夫,拉特諾夫用左手抓住它,將兩個翅膀緊緊夾住。他讓雞頭向下懸著;在他看到雞的發亮的、睜得大大的兩眼時,他將牙齒咬得緊緊的。從雞的眼中顯露出極大的恐懼。

  看不見的笛子吹出哭訴般的哀樂。三合會會員的眼睛都朝著他。和尚後退了三步,血或許會從斬斷的雞頸子裡噴出來,他不想讓血濺到他身上。

  拉特諾夫克制了噁心,他舉起劍。蠟燭和油燈的光在光潔的、像在白銀中浸過一樣的劍刃上閃爍。他眯著眼估量了一下,然後將劍在空中一閃,先斬斷了幾個精細的燭柱,然後斬斷了在叫喊中的公雞的脖子。與身子分開的頭落在他的腳前;他拼命握住翅膀,將手伸直,讓血猛衝到紅地毯上。他沒有注意到和尚如何從他手中將劍拿過去,帶著劍退回,再將劍撐在自己面前的地上。

  沒有多大一會兒,公雞就停止了抽搐。血流逐漸減少,閔駒從拉特諾夫手中拿過雞身,將它放到聖壇上,和其他貢品放在一塊,然後回到拉特諾夫的身旁。

  「兄弟們,」他在他的身旁說道,「我們家族又多了一個兒子。你們要按他的身份歡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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