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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23點在此地,新兄弟?」

  現在到了晚上。拉特諾夫走向他的車子之前在鏡子中照了照自己。一張陌生的臉,一個不認識的人在注視著他。一頭金黃的頭髮、一副眼鏡、一套非常合身的黑西服。這漂亮的西服是由慕尼黑最好的縫紉師加工的。

  「再見,漢斯·拉特諾夫,」他對鏡中的那個陌生人說道,「歡迎,洪門白鬈髮。你是欽差。你是三合會的奴隸。我恨你,可是你救了麗雲的命。」

  在黑品官飯店,服務員客氣地躬下身,極為殷勤地接待他。「你還有半小時的時間,」他輕輕地對拉特諾夫說道,「事前你還可以吃點小吃。」

  「謝謝。可現在我一點東西也吃不下去。」

  「你必須吃一點。」服務員像往常一樣陪他走到放在壁龕內的一張桌旁。「那後面坐著兩個便衣警察,他們在監視每個人。如果你什麼也不要,那你就會引人懷疑。你吃一碗雞肉粉絲湯。儘管你喉嚨變窄了,這你能吃。另外來杯啤酒,一杯比爾森啤酒。」

  飯店裡估計還有40個客人,除兩個亞洲人以外全是德國人,這兩個人顯然來自韓國。拉特諾夫點頭同意,這時他偷偷向兩個便衣警察看過去。他們像其他客人一樣坐在那裡,飯菜已經吃完,現在正在喝熱李子酒。他們已經付了帳,他們吃的是一種便宜飯菜——警察總局分發的就餐費用不足以吃高級飯菜。他們只冷冷地向拉特諾夫瞥了一眼,接著又繼續聊天。

  沒有白頭發,沒有跛腿……真沒意思。

  現在也許可以這樣做,拉特諾夫心裡想道。直接走過去,說出自己是誰,然後告訴他們:地下有一個神殿。現在14K三合會所有的大小頭目都在等候家族的一個新成員。神殿后方有一個辦公室和一個大會議室:哎呀,在這裡你們是坐在慕尼黑三合會核心機關上面!它的頭目是閔駒。你們暗中去喊增援部隊並包圍飯店。你們就可突然將慕尼黑的14K消火掉。這將是刑事偵緝史上的最大勝利:摧毀一個三合會。同時我將向你們指出14K造就的最大惡魔:愛新·甯林——這個沒心沒肝的傢伙。

  可是——我要沉默。我該犧牲麗雲嗎?犧牲一個永遠不會再來的戀人?

  拉特諾夫坐著不動,舀他的雞湯,飲比爾森啤酒。同時他急於想知道,下面會出現什麼事。閔駒露面嗎?你怎樣才能悄悄地下到地下室去呢?去盥洗室,對——可是為了不惹人注意,過一段時間他還得再回到餐桌旁。

  問題自行解決了。由於飯店沒有可懷疑的人,兩個便衣警察起身離開黑品官飯店。拉特諾夫目送他們離去,他又將啤酒喝光。你們這兩個便衣警察一無所知!三合會,即巴伐利亞最難尋找的犯罪組織就在你們的屁股底下。勝利與失敗只是一步之遙。

  服務員來到他的桌旁。「你可以下去了。」他敲敲拉特諾夫的肩。「我們表示歡迎,兄弟。我真的很高興。但願你長壽。」

  閔駒迎接他。他抓住拉特諾夫的手。

  神殿內所有的蠟燭和油燈都亮著,它們閃爍的光芒映照在大金佛的身上,使得大金佛就像真身一樣。大金佛的兩邊肩並肩站著兩排大小頭目;在閔駒將拉特諾夫領入聖殿時,他們都默默地注視著拉特諾夫。線香刺鼻的、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香味彌漫在這個大房間內,輕柔的煙霧嫋嫋地飄到雕花木質天花板上。天花板由若干薄板拼成,上面描有龍、鳳、蓮花和金符。一條血紅的長地毯從大門一直鋪到聖壇。聖壇上的一些金盤裡擺著水果、鮮花和一些彩色小紙條。小紙條上寫著求神給予實現的願望。幾面牆上都蒙有黃綢。靠牆的一些竹竿上懸著的白色綢帶上寫有古代詩人或聖人李白、老子、孔子、韓愈、唐寅、王安石的名句和格言。這些白色綢帶在藏於木雕內的空調吹出的微風下飄動。

  從某處響起一種弦樂和兩支笛子的演奏聲。這是數千年來絲綢之路上牧羊人所奏的那種漸強和漸弱的曲調。此曲調雖然是單調的輕輕回旋,卻能使人內心激蕩。拉特諾夫走了三步後停下不動,他注視著真身一樣的金佛,然後又注視全都穿著黑西服、神情嚴肅而緊張的三合會的大小頭目。他們都像一動不動的、毫無表情的、簡直是無生命的木偶一樣盯著他。

  閔駒抓著拉特諾夫的手,握住它。

  「朝前走!」他輕聲耳語,「朝前走。在神的面前跪下。」

  「我只在我的上帝面前跪下!」拉特諾夫輕聲回答道,「二十多年來都沒有再跪過。」

  「你聽著——這是向你唱的表示敬意的一首歌!你聽著!」

  響亮的聲音響徹整個神殿。它是從何處發出的,拉特諾夫看不到。這聲音好像是從佛伸出的雙手中迸發出的。它像少女的聲音那樣響亮、清純,但唱歌的卻是個男人:

  在你七弦柔和的沙沙聲中,

  我聽到穿過松林的寒風。

  我喜歡這遠古的歌謠,

  我們今天的人對它幾乎不懂……

  閔駒又握住拉特諾夫的手。「它在歌唱什麼,你聽懂了嗎?」

  「我認為,這是在歌唱永生。一首永不消散的歌:風沙沙穿過森林。」

  笛子和絃樂突然無聲。閔駒和拉特諾夫緩慢地穿過身著黑衣的三合會會員的隊列,一直走到聖壇前。聖壇上擺著一些供品、極薄的瓷燭臺和線香台。拉特諾夫極力將頭後仰,死盯著金佛親切微笑的臉,目不轉睛地看著金佛陶醉在極樂中微閉著的雙眼。內在的反抗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消失,他決不被神秘主義俘獲,他心想這一切全都很可笑:這是一出多麼蹩腳的戲。這齣戲是他們為我上演的,目的是要用東方的鬼花招將我麻痹……面對著這種神聖的金燦燦的佛面,他的整個反抗情緒都消除了。他沒有跪下,可是他雙手合十置於胸前,掛在佛的嘴角上的微笑已將他緊緊扣住了。

  當閔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時,他又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他在什麼地方。這時閔駒說道:

  「兄弟們,我們聚到一起是為了吸收一個新洪門加入我們的家族。我長期思索,這是不是一條正確道路。我祈求神的點化和求助於香港高佬的智慧。首腦機關對此已作出決定,事情就得這樣辦。白鬈髮,你轉過身來對著我和你未來的兄弟們。在你家族的面前我問你:你願意成為一個洪門嗎?你願意將你的生命交到我們手中,就像你的眾位兄弟已許諾將他們的生命交給家族一樣?你願意宣誓永遠忠於天、地、人三者合一的三合會,這個永生的幫會嗎?你慎重考慮!」

  「這根本不用再考慮!」拉特諾夫說道。聲音聽起來就像刮鏽鐵。

  「那麼伸出你的宣誓指①。」

  ①指宣誓時伸出的右手三個手指,即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

  從後面走出一個披著和尚袈裟的人,可是袈裟不是黃色或橙色的,而是黑色的。他帶來一隻小瓷碗、一把鋒利的窄刀和一個棉球。

  「你拿刀,」閔駒說著,同時他將盤子端到拉特諾夫宣誓指下方。「刺手指第一節,吮吸湧出的血。你以此來確認你的忠誠宣誓算數;如果你忘了它,那只能用你的血來償還。你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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