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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傑克將手指插入信封口,將信封打開,取出三份檔案。他身體前傾,將第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推到法官面前。「第一份書面證詞是由一位麻薩諸塞州註冊葬禮承辦人簽字提供的,證明接受屍檢的屍體確實是佩欣斯·斯坦霍普。」傑克又拿出第二份檔案。「這份書面證詞證明麻薩諸塞州註冊法醫拉塔莎·懷利參與了屍檢,協助提取了所有樣本,並將樣本運到波士頓大學毒物學實驗室,交給艾倫·史密森大夫。」

  戴維森法官將每份書面證詞都拿起來瀏覽了一遍。「交接程序很規範,值得表揚,」他說著抬起頭來。「最後一份書面證詞是什麼內容?」

  「是史密森大夫的檢查報告,」傑克說。「您熟悉河豚魚中毒嗎?」

  戴維森法官沖著傑克苦笑了一下。「孩子,你還是直說吧,」他居高臨下地說。「陪審團還在外面轉著手指,等著開溜呢。」

  「這是一種致命的毒藥,通常是由食用河豚魚壽司引起的。因此幾乎僅限於日本。」

  「你不是想說佩欣斯·斯坦霍普死于壽司中毒吧,」戴維森法官說。

  「我倒希望如此,」傑克回答。「此案牽涉的毒藥稱為河豚毒素,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化合物,毒性很強。給您一些概念,它比黑寡婦蜘蛛毒一百倍,比銀環蛇這種東南亞最厲害的毒蛇毒十倍。一旦誤食,極少量河豚毒素即可立刻置人於死地。」傑克身體前傾,將最後一份檔案遞給法官。「最後一份書面證詞,是由艾倫·史密森大夫簽字提供的,證明他檢驗的所有佩欣斯·斯坦霍普的屍體樣本都含有河豚毒素,且殘留量說明最初攝入量比致死所需用量高一百倍。」

  戴維森法官將檔案快速瀏覽了一遍,隨即遞給倫道夫。

  「您也許要問:河豚毒素檢測是否可靠?」傑克繼續說道。「答案是極為可靠。陽性誤檢的機率接近於零,而且史密森大夫還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檢測方式。一種是高壓液體色譜法加質譜分析;另一種是用河豚毒素的特定抗體做放射性免疫測定。檢測結果是決定性的,可重複驗證的。」

  倫道夫將書面證詞遞給托尼。托尼暴躁地一把奪過去,顯然很清楚這證詞意味著什麼。

  「你是說,死者不是死于心臟病突發?」戴維森法官問。

  「她不是死於心臟病突發,而是死於過量的河豚毒素。對此尚無有效的治療方法,因此她何時抵達醫院根本沒有區別。實際上,她吞下河豚毒素時就已經必死無疑了。」

  突然有人敲門,沉重的敲門聲在屋裡迴響。法官怒吼著讓敲門人進來。法庭文書把腦袋探進來說,「陪審團要求休息一下。我該怎麼答覆他們?」

  「那就讓他們休息一下,」法官不耐煩地揮揮手。他用槍管一樣深邃的眼睛緊盯著傑克。「這應該是脫罪部分。那定罪部分呢?」

  傑克在椅子上坐穩。這部分他覺得最棘手。「因為毒性驚人,河豚毒素的使用受到嚴格的限制,特別是如今這個時代。但這種化合物又有一種神奇的作用。導致其劇毒的分子層作用機理使它成為研究神經和肌肉鈉管道的極好材料。」

  「這對本案有什麼影響?」

  「克雷格·博曼大夫已發表的論文和正在進行的研究都與鈉管道相關,需要大量使用河豚毒素。」

  屋裡一片死寂。傑克和戴維森法官隔桌對視,另兩人在一旁觀望。整整一分鐘,沒人說話。最後,法官清了清喉嚨說,「除了能接觸到毒素,還有其他證據證明博曼大夫有具體投毒行為嗎?」

  「有的,」傑克很不情願地說。「當確定佩欣斯體內含有河豚毒素時,我以客人的身分回到博曼家。我知道博曼大夫曾在死者去世當天給她一小瓶藥片。我將藥瓶帶回毒物學實驗室。史密森大夫對其實施快速檢驗,藥品內壁河豚毒素檢測呈陽性。這會兒他正在做最後的全面檢查。」

  「行了!」戴維森法官說。他輕快地搓了搓手,朝法庭書記員看了一眼。「暫停記錄,回法庭再恢復。」他往後一靠,弄得舊椅子吱吱作響,臉上是嚴肅而深思的表情。「我可以宣佈延期審判,讓這些新的信息進入證據開示程序,不過意義不大。這不是民事案件中的失職,而是謀殺。諸位,告訴你們我的想法。我將宣佈此案為無效審判,並將此案提交地方檢察院。有問題嗎?」他看著屋裡的人,目光在托尼身上停住了。「別這麼沮喪,律師。你應該享受伸張正義的喜悅才是。而且你的當事人仍然可以控告非正常死亡。」

  「問題在於保險公司跟這個案子沒關係了。」托尼輕蔑地說。

  法官看著傑克。「調查做得很出色,大夫,令人欽佩。」

  聽到法官的誇獎,傑克只是點頭致意,但心裡並不輕鬆。將這一驚人的發現報告給法庭是他的義務。想到這一決定對亞曆克西斯和孩子們的影響,他覺得非常痛苦。她們將要忍受曠日持久的調查以及新一輪庭審的災難性後果。對此案涉及的所有人來說,這都是一場災難,特別是克雷格。此人極度自戀,且完全沒有良心,讓傑克覺得很吃驚。但同時他又覺得克雷格是受害者。醫學學術系統競爭非常激烈,口頭上吹噓利他主義和熱情,實際卻在獎勵自私自利和冷漠。同情病人,對病人和善不會使你當上總住院醫師。在醫學訓練的早期,克雷格為了籌集學費不斷打工,無形中失去了正常的社會交往,也就沒有辦法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弱化這些負面信息。

  「好了,諸位,」戴維森法官說。「可以結束這場鬧劇了。」他站起身來,其他人也站了起來。他隨即繞過辦公桌,朝門走去。傑克跟在兩位律師後面,法庭書記員跟在傑克後面。遠遠地,傑克聽見法庭文書讓大家起立的喊聲。

  傑克走出內庭,法官已經走上了審判席,準備落座。倫道夫和托尼也正走向各自的座位。傑克發現克雷格這會兒不在。馬上他就會知道自己的秘密被人揭穿了,不知會有什麼反應。想到這裡,傑克不禁打了個冷顫。

  傑克平靜地穿過律師席,在他身後,法官正吩咐法庭文書傳召陪審團。傑克打開分隔欄的門。他看到了亞曆克西斯的眼睛。她正盯著他,臉上一副懷疑、迷惘卻又帶著希望的表情。傑克禮貌地跟這一排的旁聽者說抱歉,慢慢地移到她身邊坐下。他捏了一下她的手,發現她已經把他進內庭前放在分隔欄邊的旅行袋拎了過來。

  「賓厄姆先生,」戴維森法官高聲說。「我發現被告此刻不在被告席。」

  「我的助手卡文迪什先生告訴我,被告剛才提出要去洗手間,」倫道夫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

  「明白了,」戴維森法官回答。

  這時陪審團被領進法庭,依次進入陪審席。

  「出什麼事了?」亞曆克西斯問。「是不是找到罪證了?」

  「不該找到的都找到了,」傑克承認。

  「也許應該有人通知博曼大夫我們已經重新開庭了,」戴維森法官說。「接下來的庭審對他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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