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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有沒有提到發紺的問題?」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如果能做屍檢,這是我最想搞清的問題之一。」

  第六感促使傑克轉過身,看著法庭那頭的佛朗哥。他正瞪著傑克,臉上的表情一半像是鬼臉,一半像是個殘忍的微笑。值得慶倖的是,從傑克這個角度看過去,佛朗哥的左臉跟傑克一樣紅。到目前為止,兩人扯平了。

  傑克在硬邦邦的旁聽席上坐定,將注意力轉向庭審。托尼站在講臺前,赫爾曼·布朗醫師坐在證人席上。法官席前,法庭書記員的手指在打字機上一刻不停地忙碌著,逐字逐句地記錄庭審的全過程。托尼正在引導證人複述自己驕人的學術背景和科研成果,已經持續了一刻鐘。他不僅是波士頓紀念醫院的心臟科主任,而且是哈佛醫學院心臟病學系的系主任。

  倫道夫幾次站起來表示願意承認證人的專家資格,以便為庭審節省時間,可托尼不肯停下來。他想給陪審團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個目的顯然已經達到了。所有人都逐漸意識到在心臟病學方面,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證人了。這人的外表和風度讓他更具有說服力。與倫道夫一樣,他也有一種波士頓上流紳士的派頭,但又絲毫沒有倫道夫那種居高臨下的輕蔑態度。他沒有冷漠的距離感,看上去善良而溫和:是那種會竭盡全力把雛鳥送回鳥巢的人。他的白髮梳得整整齊齊,給人一種祖父般的親切感。他的坐姿非常挺拔。他的衣著非常整潔,但又不是過分典雅,看上去舒服而隨意。他打著一條佩斯利螺旋花紋呢的領結。他有點過分自謙,需要托尼不停地提問,他才很不情願地承認自己得過哪些獎項,取得過哪些成就。

  「這種醫學泰斗怎麼會做治療失當官司中原告方的證人呢?」傑克低聲對亞曆克西斯說。不過這其實只是個反問句,沒指望別人回答。他不禁想到諾埃爾·埃佛萊特曾經出人意料地說出她對管家醫療的看法,「我們這些老派的醫師對這些管家醫師非常不滿。」也許布朗大夫就是其中之一,因為管家醫療的概念與學術界信奉的職業準則格格不入。赫爾曼·布朗大夫比出席庭審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有資格代表學術界。

  「布朗大夫,」托尼說著用粗短的手指抓住講臺的邊緣。「在我們討論佩欣斯·斯坦霍普可以避免的意外死亡之前——」

  「反對,」倫道夫強調說。「目前就斯坦霍普夫人的死是否可以避免尚無定論。」

  「反對有效!」戴維森法官宣佈。「注意措辭!」

  「在我們討論佩欣斯·斯坦霍普的意外死亡之前,我想知道你與原告克雷格·博曼大夫是否有過接觸。」

  「有過接觸。」

  「你能跟陪審團解釋一下你們之間的關係嗎?」

  「反對,法官大人,」倫道夫氣急敗壞地說。「問題與本案無關。或者如果問題與本案有某種令人費解的聯繫,則布朗大夫對被告可能存有偏見,我反對將其列為本案的專家證人。」

  「請雙方律師走近法官席,」戴維森法官說。

  托尼和倫道夫順從地走到法官席旁邊。

  「如果你們重複星期一那套,我會非常生氣,」戴維森法官說。「你們都是資深律師。別這麼不懂事!你們都知道規矩。至於說到剛才的提問:法薩諾先生!我是否應該相信你目前的提問確實與本案有關呢?」

  「當然了,法官大人!原告方的論證重點是博曼大夫對病人的態度,特別是對佩欣斯·斯坦霍普的態度。我請求法庭注意,原告使用『問題病人』這種貶損性分類法。布朗大夫可以幫助我們瞭解這種態度的由來,幫助我們瞭解博曼大夫在醫學院三年級以及做住院醫師期間的表現。後面的證詞與佩欣斯·斯坦霍普一案有直接關係。」

  「好吧,我允許你這樣提問,」戴維森法官說。「不過我希望你儘快將其與本案聯繫起來。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非常清楚,法官大人,」托尼說著,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別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戴維森法官對倫道夫說。「你的反對意見已經記錄在案。我覺得如果法薩諾先生所說的關聯性確實成立,那麼證詞的驗證性將大於傷害性。當然我承認兩種可能性都有,但法官的職責就是做出判斷。作為補償,我將在交叉詢問時給被告方儘量大的自由度。至於偏見問題,在庭前取證階段你有足夠的機會發現這點,可你沒有提出異議。不過這個問題在交叉詢問時還有機會補救。」

  「我希望庭審能加快速度,」戴維森法官又說。「我本來打算用一個星期審理這個案子,現在已經星期三了。考慮到陪審員和我自己的時間安排,我希望星期五能夠結案,除非有突發事件。」

  雙方律師都點頭同意。倫道夫回到被告席的座位上,托尼回到講臺前。

  「反對無效,」戴維森法官高聲宣佈。「庭審繼續進行。」

  「布朗大夫,」托尼清清喉嚨說。「你能向陪審團說明你和克雷格·博曼大夫的關係嗎?」

  「醫學院三年級他在波士頓紀念醫院內科實習期間,我是他的指導醫師。這是我第一次和他接觸。」

  「你能解釋一下這意味著什麼嗎?陪審團成員中沒人上過醫學院。」托尼指了指陪審席,幾個陪審員點頭附和。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只有那個水管工助理還在研究自己的指甲。

  「在醫學院第三年,或者更準確地說,在醫學院整個四年的學習中,內科實習都是最重要,也是最有挑戰性的。學生第一次與病人長時間接觸,從病人入院到出院全程負責,並在其他醫護人員和指導醫師的嚴格觀察和指導下,參與診斷和治療。」

  「博曼大夫所在的這個組由你負責指導。這個組人多嗎?」

  「不多。確切地說,只有六個人。教學非常嚴格。」

  「也就是說,作為指導醫師,你跟這些學生經常接觸。」

  「每天都有接觸。」

  「這樣便於觀察每個學生的整體表現,是吧?」

  「可以這麼說。這是他們一生中的關鍵時期,標誌著他們開始從學生轉變為醫師。」

  「這段時間態度的生成和轉變很重要。」

  「極為重要。」

  「作為指導醫師,你對這些態度的生成和轉變負有責任嗎?」

  「責任重大。學生對病人的態度一般都比較積極,而過度勞累、壓力很大的醫護人員對病人則一般比較消極。作為指導醫師,我們需要在這兩種態度中謀求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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